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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几天前一个夜晚，我梦见了父亲。
父亲还是平日里清癯矍铄的样子，他叮嘱我好好照顾母亲。
梦中的母亲和我，不知身处哪里的一个陌生地方，眼看就要天黑，我背着无法行走的母亲急匆匆寻找回家的路。
路上空无一人，也没有车。
路面有些崎岖，背上的母亲越来越沉，我有点力不从心，心里一直担心着病中的母亲不能挨饿，着急得要哭出声来，心急之下梦蓦然惊醒。
醒来，睁开眼，我伸出手想要抱住母亲。
夜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黑，沉甸甸的，空气里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黑魆魆的夜里哪里有我的父亲母亲！
浓浓的惆怅从心底奔涌而出，眼泪止不住哗哗湿了一枕。
02二零一五年七月，整整一个月，医院静静陪伴患慢阻肺的父亲。
父亲说，有我在他身边他很放心。
那个时候的父亲像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
03在我的记忆中，父亲除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外，似乎从没生过大病，这次住院好像是头一回。
生病后的父亲终于戒掉了陪伴他一辈子的烟。
这场病大大伤了父亲的元气，本来就骨瘦如柴的父亲显得更加形销骨立。
一个多月后父亲出院了，但病后的父亲再也没有力气自己走出家门。他只能拄着拐杖或在我们及保姆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在家里一楼的客厅里挪动脚步，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
我很不放心父亲母亲的身体，父亲出院后我又继续在父母家住了一个月。
直到九月，儿子不得不回学校上课，我们才匆匆赶回加拿大。
临行时我的情绪几经失控。
告别父母那一刻，我那曾摔断过股骨且失智的母亲坐在轮椅上，眼眶深陷瘦骨嶙峋的父亲靠在屋内沙发一角，父母恋恋不舍的目光缠绕着我的背影走出玻璃推门去到阳台，再目送我穿过阳台，最终消失在左边的铁门外......
我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敢回头，深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在父母面前失声痛哭。
跨出家里阳台外的大门，走下父母住的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我才敢频频回眸，我知道那时父母早已看不见我。
我靠在楼梯口的角落里终于无助地哭出声来。
很多时候，我们跟自己爱的人轻轻挥手说再见，原以为不久的将来会很快相见，却没料到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也许再也不见。
04再见父亲，已是秋季十月十日那个下午的生离死别。我从加拿大马不停蹄赶回故乡，来不及放下背上的行囊，医院的ICU病房。
那天云层很低，天空下着雨，我的灵魂在雨中走失了。
席慕容说：“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那许多没有说出口的想念，我挚爱的那个人，再也听不见。
05那年十月，父亲和母亲同时医院的ICU病房。
父亲走后十几天，母亲转到普通病房，实施过气管切开手术的母亲，从此再没言语一直至今。
也许母亲的魂魄早已追随父亲而去。
可怜的母亲从此长年卧病在床再也无法起来，谁也不知她心中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里的父亲牵挂着母亲，父亲梦中对我的叮咛，我牢牢记在心底。
06我的父母跟大多数中国家庭的夫妻一样，从心底里关爱对方却很少在言语里表达出来。小时候的我们很不以为然。
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工作繁忙而辛苦。父亲在我上中学前在一个政府基层部门工作，忙碌起来也根本顾不上家。我上中学时父亲才调到国营企业工作。
那时候我们姊妹五个正嗷嗷待哺，家里还有一个年事已高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家人日子常常过得捉襟见肘。
母亲的大哥大嫂看父母日子过得拮拘艰难，特别心疼母亲这个最小的妹妹。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大舅大舅妈在我五、六岁时把我带了去他们家，我和大舅大舅妈及两个表哥一起生活了好些年。
为此父母亲对大舅一家的关照感激不尽。
07印象中父母争吵的时候并不多，偶尔听见他们争吵好像都与钱有关。年幼的我们并看不出他们有多在乎彼此。
也许生活的平淡和艰辛会淡漠彼此相爱的人藏在心底的温柔，但关爱对方的眼神在油盐柴米的日子里从没黯淡过。
08巨大的工作压力和生活的劳累使母亲无法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中年以后的母亲患上了糖尿病。但母亲从来也没有重视过自己的身体，也没见她因此好好休息过。
退休后的母亲开始出现糖尿病并发症，视网膜病变、冠心病、高血压、脑梗脑萎缩接踵而来，很快母亲的脑子就变得有点迷糊不清。
母亲渐渐忘掉了许多熟悉的人和事，每天无数遍问身边的人自己在哪里，她要回家，她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现在的家了。
我们终于明白：在母亲的心中，家已经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那个家了，它在母亲心中早已成了一段穿越时空的美好岁月。
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孩子们谁是谁了，常常想很久最后还是叫错名字。
但母亲是记得父亲的，只有父亲她永远不会叫错。
母亲时时嘴里念叨着父亲的名字，有时稍稍一会看不到父亲，就用眼睛四处寻找，并不停地问保姆和儿女们，父亲去了哪里。
父亲成了母亲心中唯一的依靠。
父亲几乎每天陪在生病的母亲身边，经常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母亲因跌倒造成大腿骨折换了股骨，糖尿病并发症致使她大小便失禁。父亲很不放心保姆夜间照顾母亲，他非要自己亲自照顾。
每天夜里，父亲频频起床为母亲更换尿不湿和弄脏的衣裤、垫子，十几年如一日，不离不弃。
真正的爱情是平淡日子中的相互守望，患难生活中的相濡以沫。
09长年的睡眠不足和劳累，瘦弱的父亲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短短时间内，病魔无情吞噬着父亲的健康，山一样的父亲终于倒了下来。
这一病，他再也没能自己走下过二楼。
病魔整整折磨了可怜的父亲半年。
一个秋雨天的午后，父亲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微弱的光亮终于被一阵寒风吹灭了。
10父亲深爱着母亲和他的儿女们。
这么些年来，我们知道父亲一直放心不下母亲。
平日里有护工和妹妹们照顾着母亲。父亲走后的每年春节，我都会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万里迢迢赶回故乡陪伴母亲。
我只想让父亲放心，医院里过年的母亲不感觉孤独。
11父亲，我在故乡和加拿大的家中都种上了您最爱的三角梅，花儿灿烂的时节，我感觉您从未离我们远去。
父亲，今年春节冠状病毒疫情严重，医院陪伴着母亲，直到三月有事我才返回了加拿大。
加拿大家中三角梅翠绿的叶子又渐渐红晕起来，没几天，绚丽的花朵如同您灿烂的笑容挂满了枝头。
清明几场春雨过后，草地和花木的绿迅速蔓延深邃起来，无边无际，如同我对您的无尽思念。
一场大自然鸟语花香的盛宴即将上演。
父亲，您在他乡还好吗？您那儿是不是早已春风十里，百花飘香？
作者简介
黄海燕，湘女，网名缘来缘往。自幼喜好文学、音乐，中文专业毕业，旅居加拿大华人。自大学起曾使用笔名田梦、栀子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诗歌、散文。后涉足商海多年至今，虽期间鲜有提笔，却一直没忘在心底为文学留一方纯净领地。近几年使用网名缘来缘往在网络平台上写些诗歌散文随笔之类。喜欢写一些恬淡温暖的文字。现为加拿大高校文学社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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