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业界知名编剧,张冀同导演陈可辛合作的《中国合伙人》《亲爱的》《夺冠》等片,有口皆碑。人到中年,当他第一次亲执导筒,却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的故乡,距离湘西吉首三百多公里外的长沙。说起来,一位导演把处女作锚定在自己的乡土,这并不令人太过意外。张冀的湘西老表,作家沈从文当年在文坛初试啼声,写的《边城》便是如此。《长沙夜生活》海报“这几天我非常平静。做编剧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戏,今年上半年是我面对电影最迷茫的一段时期,我在想电影的未来会不会消失?那些看着短视频、玩着剧本杀的年轻人还有什么理由,走进电影院。”《长沙夜生活》的北京首映亲友场上,张冀在开场白中自问自答,“但我却在今年拿出了第一部,完全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电影。我选择用最传统的方式去相信电影。”“这部电影的缘起,是我在年第二次为了故事构思来到长沙做剧本调研。我站在解放西的路口,看着一群又一群年轻人,他们扑向生活的那股热浪感染了我。我当时还戴着口罩,感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把这部电影的故事讲好,我有两个信念:一个是对故乡做一次回望,另一个是给普通人唱一首赞歌。32个拍摄的夜晚,我看到最多的是长沙的烟火和灯火,这两样都是普通人创造的,它足以跟头顶上的星空交相辉映。”张冀说。《长沙夜生活》导演张冀这场亲友场的观影会,也是澎湃新闻记者近年来一次特别的经历——近些年国内的电影首映礼,基本上都有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导演的同行以及亲朋好友在映后被点名现身,纷纷站起来分享观感。可这样的场合又能说什么呢?除了夸。但同样是夸,礼貌起见的人情酬酢和商业互吹,还是不吐不快的真情流露与言为心声,总还是听得出来的。在《长沙夜生活》亲友场的这个环节,你能听出发言者们不吐不快的后两者。令人意外的还有,不管是和张冀同辈的陈思诚、束焕、李霄峰等,还是完全可以作为他前辈的王红卫,众人起身几乎都将张冀称作“冀哥”。这里面固然有张冀老成持重的相貌和他作为金鸡奖最佳编剧的名头使然,更多的则恐怕是都从这部电影中收获了各自的感动与心事,无形中拉长了各自发言的时长。(详见:《长沙夜生活》举行亲友场,张冀导演处女作锚定故乡)近来接受采访,张冀经常会提到八个字,“深哀貌浅,言短情长。”《长沙夜生活》深得此间妙谛。那么多同行愿意站起来说点什么,无非是这部电影在艺术表达之外,还敏锐地抓住了一种情绪:疫情后,世道人心的疗愈。或者说,这种情绪和电影情节互为表里,在片中被他处理得既有分寸,又无处不在。当拍电影的花样似乎穷尽,院线电影在流媒体和小视频的夹击下变得前景混沌时,张冀却在这部电影中,回到了一种潜静而恬淡的叙事,既抚人肠胃,又直击人心。近日,他在北京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长沙夜生活》剧照“如果按表演来分的话,我是个体验派”澎湃新闻:作为编剧,你早已业界知名,为什么这次写出《长沙夜生活》的剧本后,决定自己亲自当导演?张冀:剧本写完后,其实它在北京的主流导演圈子里流转了一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导演,或者说一直没有碰到一个很懂这部电影的人。没有想到这次在长沙碰到了。这事儿必须得介绍下湖南广电,刚接触的时候,他们可能也觉得这片子就是奔着娱乐搞笑去的,奔着消费长沙去的,没想到这是一部关于情感的电影。它很长沙,但并不仅仅立意于展示这座城市的烟火气,观众可以品读出更多的东西。我们甚至在一个多月前还又去长沙补拍了一场戏,湖南卫视几位主持人,包括何炅老师都在,就在丽姐(苏岩饰)的大排档拍一场大家吃喝闲聊的戏,我只给他们一个大纲,他们作为普通的食客可以自由发挥,完全再现了日常的聚会场景,那也是长沙夜生活中的一个缩影。这也是我们这次把全国首映安排在长沙,同湖南卫视合作的原因。《长沙夜生活》剧照澎湃新闻:你就是湖南人。很多作家的处女作都会锚定在乡土上,你的导演处女作也是如此,虽然写的是长沙。张冀:我是湘西吉首人,土家族,离凤凰城不远,也就是50公里左右。我的家乡和长沙基本上也是两个并行的社会体系。长沙是湖南的省城,我也经常去,在我的印象中它是有所改变的,小时候去老城,坦白讲,觉得有点封闭,外地人在那儿呆着会有点不舒服。首先是方言,你知道湖南地界可是“百里不同音,千里不同俗”,有些湖南地方上的话,即便同是省内的人也不一定听得懂。但最近几年再去长沙,我觉得这座城市在变得更加年轻,更加包容和开放。我更喜欢现在的长沙。搞文学、影视创作,我信奉一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作品想要打动人,你就得深入生活,接触到真实的人,积累大量的素材。我此次特别安排出一段时间去长沙采风,即便在疫情期间,我在长沙夜色的街头也看到很多欢乐的人们,开心的人们,青年人三三两两结伴宵夜,也有中年人喝大了被人架着出来——“放肆”在长沙话里,比普通话的意思要宽泛很多,大抵是在讲人那种欢脱、诗意的,有点类似于轻喜剧状态。我就感受到了那股子“放肆”,那段时间沉浸在长沙的夜生活里,甚至一度忘记了长沙白天是什么样子。张婧仪饰何西西澎湃新闻:长沙的房价比较便宜,大家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张冀:首先是长沙的房价在省会城市里相对比较便宜,青年人没有太大的房贷压力。另外长沙也是个“火炉子”,夜间真的比白天凉快很多,大家都愿意在夜晚出门。中国那么多城市,不是说别的城市没有夜生活。我太太就是成都人,成都的夜生活相对就安静一些,没有长沙那么“冲”,和白天的反差也没那么大。唯独长沙,晚间街巷中的人流真的是比白天多得多,这点特别明显。澎湃新闻:《长沙夜生活》北京首映礼上,王红卫导演把这部电影比作一部“文学小品”。里面很多的台词,写得也的确富有韵味和哲思。比如丽姐那句:长沙人的生活,是从一碗粉开始的,也是从一碗粉结束的。把生活里的伤,酿成汤锅里的香。《长沙夜生活》剧照张冀:前一句话是长沙人日常都会讲的,“从一碗粉开始,到一碗粉结束”,我只是加了后面一句话。长沙人还经常会讲到两句话,一句是“喝酒前,我是长沙的;喝完酒,长沙是我的”。这话虽然没有出现在电影里,但吴军老师饰演的老谢,他身上的经历带出来了那几许哀愁,几许乐天。再就是一句长沙人的粗话,“要死*朝天”,这话话糙理不糙,它活画出了湖南人粗犷、辛辣的性格,要不怎么说有句话叫“无湘不成军”呢。其实做编剧写台词没有什么法门,如果按表演来分的话,我是个体验派,必须要进入到那个情景,我才能写出东西。“作为编剧,什么才是我最可依仗的?真实、现场和原型”澎湃新闻:既然你出生在湘西,就不能不提到你的文学前辈、湘西老表沈从文先生。我相信他对你不可能没有影响。为什么不导演一部湘西风情的作品呢?张冀:可能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就像是我回到吉首,老同学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没人会把我当成所谓的“知名编剧”,照样拿我打镲(方言,指拿人开涮,寻开心),我同他们拉不开距离,也就很难有深入的观察和思考。湘西在文学的镜像中存在很多的误读——我来到北京生活工作后,身边看到的都是大厂里工作的年轻人,和像我一样漂泊在这里的人们,那些被生活捶打的人们,所以我可以写《中国合伙人》。我还是更愿意写写身边的人,起码目前还不敢碰触故乡,也许当我再成熟一些,我会去写那里。对故乡的情感始终在那儿,湘西的文化也是我性格中的某些底色,这些会跟着我一辈子。《中国合伙人》剧照澎湃新闻:你近来的发言,经常会提到八个字,“深哀貌浅,言短情长”。这就是我阅读沈从文作品的感受。而在《长沙夜生活》中,那些聚餐庆祝“云毕业”的大学生们唱《送别》的桥段,也让人生发出同样的情愫。张冀:我不太愿意提起沈从文先生,虽然地理相近,我很了解先生在故乡的掌故,包括他作品中写到湘西的部分。当年父亲送我去北京念书,希望我学成之后回老家做个银行小职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是在北京真正喜欢上文艺的。那年我刚好18岁,有天晚上一位师兄送来一本书,《百年孤独》,我两天两夜没合眼,一口气读完。给我的震撼除了书本身,还有就是,我是在北京读到的这本书。而在湘西,当地文人的日常生活,就是写写书法,要么就是张口闭口谈论沈从文。对青年时代的我而言,我觉得这有点不对劲。学生时代,我更喜欢读鲁迅的作品,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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