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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溪文苑

目录

?闲逸诗词?

众心飞扬(歌词)........戴前伦

词二首........孙光

照看病中母亲(外一首)........首鸣

七律·迎新辞旧解云封........周福祥

题李白........三缄

万年欢·山乡春韵........风铃语

元宵........科林

诗二首........胡明才

哀先父........戴超吾

《哀先父》评析........邹惟山

?山水随笔

平遥古城意识流........陈大刚

?市井闲谈?

沧桑穹窿古佛顶(二)........陈廷德

老山有威远儿女血染的风采........邹德成

越溪河上游地名考(三、四)........林培安

?老家龙门阵?

越溪河故事(八、九、十)........邹惟山

一个公安科长的人生自述(二)......肖世德整理

神偷传奇........幸可维

回想当年长歌坝........陈舟仁

?淡泊散文?

守护........青岩子

威远税务赋........李祥科

?书画光影?

聂旭华国画作品欣赏

?茶余小说?

归队........秋苇

一玄长篇小说《穹窿八部》连载

《穹窿八部·婆城故事》第二章

◎闲逸诗词◎

众心飞扬(歌词)

戴前伦

万里神州春风浩荡,

进军文旅扬帆远航。

大开发拓展广阔天地,

新实业奏响磅礴乐章,

投融资播洒阳光雨露,

新愿景缔造生活福康。

众心乐,梦飞扬,

团结开放,奋进图强;

众心乐,梦飞扬,

川威精神,铸造辉煌!

千年天府文化流芳,

三千世界景象昌昌,

绛溪河翻卷龙门锦浪,

新连界腾飞足球梦想,

船石湖运动风生水起,

川西部度假放飞希望。

众心乐,梦飞扬,

团结开放,奋进图强;

众心乐,梦飞扬,

川威精神,铸造辉煌!

词二首

孙光

一、临江仙·恋梅

昨夜暗香轻叩户,

飘然缕缕穿窗,

温馨伴我入梦乡,

神游加美酒,

唇且挂琼浆。

拂晓寻芳楼后苑,

梅花怒放凌霜,

千姿百态俏非常,

裂苞飞笑靥,

雪破报春忙。

二、西江月·牛年的祝愿

鼠曳尾巴遁地,

牛昂头颈撑天。

扫清迷雾扭坤乾,

春色人间再现。

亲友寿同松鹤,

神州祉满江山。

根除瘟疫灭新冠,

邀聚举杯尽盏。

照看病中母亲(外一首)

首鸣

照看病中母亲

耄耋沉疴又一年,

持汤奉爨病床前。

几番诊室陪车立,

数宿星窗靠椅眠。

管液循通生命路,

银刀驶动健康船。

春晖寸草终难报,

愿效涪翁侍母篇(1)。

贺长姐八十华诞

长姊八旬神韵祥,

嫡亲欢庆聚华堂。

羊城地绿呈嘉瑞,

涪水天蓝献贺璋。

弟妹舒颜秋岁乐,

儿孙绕膝晚年香。

观音天使又慈母(2),

祝姐期颐福寿长!

注释:

(1):黄庭坚晚年号涪翁,

做官时亲自为母刷尿桶。

(2)“天使观音”句,大姐是广州检疫工作

者。她虽是前妈所生,但对我们毫无隔

阂、关怀备至,我们对她尊敬如母。

作者简介:首鸣,本名刘守明,绵阳市戏剧家协会会员,全国金牌庆典策划人。

七律·迊新辞旧解云封

周福祥

迊新辞旧解云封,

岁暮春来貌美容。

独倚西楼甘寂寞,

孤怜傲世照尊侬。

招邀朋友南山逛,

不必窝家看密宗。

走走停停身体好,

忙忙碌碌病无踪。

作者简介:周福祥,男,四零后,四川省威远县人。诗词歌赋爱好者。

题李白

三缄

春风无意拂门槛,

吹落青云离贵权。

书剑飘零方外客,

江湖谪逐酒中仙。

醒时举盏邀明月,

醉里挥毫采美篇。

妃子花容今若在,

清平调上唱千年。

作者简介:三缄,本名杨萍,四川威远人。自幼酷爱古典文学,喜欢用诗词写意人生。

万年欢·山乡春韵

风铃语

向早晨光。一轮红日现,放步山乡。

草露漙漙,黄花朵朵芬芳。

流水浮萍点点,倒映着、黛瓦红墙。

悠然望、碧水蓝天,白云紫气青冈。

山居处处新貌,遍琉璃砖瓦,楼宇幢幢。

闲趣棋盘争霸,垂钓池塘。

却也农耕趁势,季候令、老幼轻装。

思秋后、寒气凝霜,新黍先尝。

作者简介:风铃语,本名黄珍莲,喜欢用诗词记录人生风景。

元宵

科林

母亲的门永远敞开

正好看一回白胖胖的糯米

在水与石的撕咬里融成浆

相思的红豆今宵被揉成细沙

丢开淡淡的苦涩

甜蜜成家人想要的模样

女人的手总是灵巧而绵密

摘天上的月亮,一个又一个

在窗扉半开的锅鼎里舞蹈

夜色渐渐靠近炊烟

红色的星火就站在门楣

年兽的尾巴四处晃悠

一次次被我们的笑声打败

作者简介:科林,本名陈小丰,内江市作协会员,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诗二首

胡明才

一、辛丑话牛

不用扬鞭自奋蹄,

忠诚侍主架车犁。

栖居牧圈遮风雨,

足踏山河跃谷溪。

野草充饥身壮健,

清泉止渴寿年齐。

临终奉献盘中食,

赞美儒牛字画题。

二、俩母山咏

一道天梯上九宵,

摘星揽月任逍遥。

天池玉液胜甘露,

林海波涛似浪潮。

远眺穹窿众山绕,

近看古砦彩云飘。

两江之上源头水,

怪石奇峰景色娇。

作者简介:胡明才,网名山里人,威远县越溪镇退休干部。爱好诗词创作和摄影。四川省老年诗词创研会会员,威远县作家协会会员。

挑篾货的老人

冷月

挑蔑货的老人年过七旬

胡茬象草丛上扑了霜

曾经的黑发随着蔑条飞扬

织成各色蔑货的样

挂在墙上的筲箕透着饭香

躲在屋角的箩筐藏着五谷金黄

饱经风霜的头像葫芦瓢闪着光

中山装抽纱的伤痕应是

与竹条儿伴舞的奖章

一双裂缝的胶鞋走得那么倔强

那溜光的扁担

可是承载了美好的向往

一头挂着生活

一头担起希望

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双手布满的老茧铠甲一样

一手迎接风霜

一手拥抱艳阳

行走的风飘着阵阵竹香

把绿色的生活带给

喧闹的大街小巷 

作者简介:冷月,本名冷文英,从事过教师等多种职业,热爱文学,喜欢写作,内江作协会员。

哀先父

戴超吾

父亲新逝,顿感凄然无依,方觉余生无聊。中心惨然,无以为诗。今倏忽五七,感慨万端,聊述于后,以寄无益之思。

寒雨凄凄暮景哀,

朔风淅淅百花摧。

群山对面无生气,

慈父离尘赴夜台。

悒悒唯将灯作伴,

昏昏常有泪相陪。

星移物换时空转,

浮影流光入眼来。

幼失慈娘岁月难,

严冬赤脚不知寒。

聪明早识三千字,

蚱蜢聊充半日餐。

怀桔岂因严父乐,

贪杯只为苦心宽。

半生跌宕平常过,

晚岁方知寝食安。

土改余波文革催,

艰难岁月寸心灰。

挖煤染疾眠柴榻,

凿石归家对蚁醅。

教子常将书费借,

食蔬亦有笑颜陪。

多年勤苦形容瘦,

盼得云天响冻雷。

改革春风万户传,

欲偿夙愿谱新篇。

女因宿命奔东鲁,

子有小家难两全。

秋节常存香稻满,

菜园早发嫩芽鲜。

老鸡老鸭夸生态,

恋旧何辞作酒仙。

有云七十才开始,

一失足成千古哀。

老燕逡巡寻旧主,

小园风雨长新苔。

水田缺水干何事,

香蚁浮香竟祸胎。

已别凡尘仙界去,

枕头清梦几时来。

疏柳枝摇玉带分,

清溪春到起罗纹。

梅催残腊凶年尽,

思接小寒黄日曛。

独鹤往来声唳唳,

朔风吹拂雪纷纷。

笑看人事繁华落,

百岁终究一土坟。

黄纸青烟心惨然,

金牛换节异常年。

春风依旧千山绿,

残烛能将两界连?

几样小鲜难待客,

一樽薄酒也称贤。

余生且把分阴惜,

莫教慈亲浊泪悬。

(年2月13日)

作者简介:戴超吾,威远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哀先父》评析

邹惟山

戴超吾这一组《哀先父》七首,系七言律诗,于近日完成。我认为这是一组难得的佳作,所以特别推荐。首先,这组诗内容丰富,来自于熟悉并理解的人物和生活。读完七首诗作,直父亲从出生到过世,所经历的坎坷和磨难,跃然纸上,且相对完整。而所有的这一切悲苦都来自于时代的误解和误会,这就增添了历史和政治的悲剧性。其次,这组诗中诗人的自我形象特别突出,与父亲的形象并立而生,且情感深厚,颇具个性,让抒情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当代旧体诗歌作品常常缺失自我,而此组诗则独有自我,且最有风神。再次,这组诗抒情自然,一切从我出发,呈现对父亲的怀念,表达对亲人过世悲哀,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没有因过分夸饰而空洞无物。最后,这组诗语言典雅,意象平实,少于用典,对仗工整,气韵流畅,在艺术结构和艺术传达上,都自然天成,几达天衣无缝之境。就当代悼亡诗而言,这组诗无疑是上品中的精品,愿与读者共享之。

作者简介:邹惟山,华中师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诗歌》副主编。

◎山水随笔◎

平遥古城意识流

陈大刚

入城

入的是平遥城。

平遥很古,处晋中平原。她的古在多年前西周宣王时就开始上演——其时斯土之人已夯了黄土筑城。同期,整个西南的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大约除了成都周边一小块,几乎都是茹毛饮血的荒蛮蒙昧之所,连刀耕火种也不算。

“多年前”,自然是文字记载。但是,平遥的古并不单止于文字的空洞。她是有鼻子有眼地活在当今。

平遥的古很实在。

走近平遥,开门见山对身心进行冲击的,就是城墙——高大,厚壮,威风凛凛。城墙建于明洪武三年,高12米,周长6公里,仰视它时,就有人世60多个春秋穿透心脏,叫人生出许多的感慨与怀想。城墙外是护城河,深广各4米,以13公里之长绵延围绕城墙。登上城墙,心胸为之一放:墙顶极为壮阔宽广,可行两车;城墙每隔一段,就有一向外突出的部位,是为墩台;墙上筑了垛口,废敌楼72——两组数字古风习习,取意于孔圣人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儿时曾经在《三国演义》《杨家将》《水浒》这些小人书上看过的城墙,就于此时此地生龙活虎扑来——原来,小人书上画的城墙世间还真有。

站在城墙上是要望的。这时的望很有味道。下望城中,是无边的灰瓦青砖楼房、院落,密密集集,你簇我拥,古朴苍然,如一幽静深缈的湖。人要是跳进去,就会化在那古朴苍然与幽静深缈中。远望城外,是平野、田畴、道路、远树、淡云,辽远而空旷,与苍青的天际水乳交融为一幅疏淡清缈的水墨画。但又不是纯粹的辽远而空旷。恍惚中,会听到马蹄的“嘚嘚”声,由远而近,是马车,从古道上络绎不绝而来——哦,那是从明代还是从清代来的呢?是从大漠还是从江南来的呢?车上载的是银子还是皮货绸缎呢?……

“拉不完、填不满的平遥城……”耳边响起了这句民谣。

用古冲击,这就是平遥。在它的入城处,这样的古甚至叫人的心要震撼。城门入口的石板道上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将近一尺,仿若沟壑。不知是多少车辗轧出,不知是多少个春秋辗轧出,也不知是载了多少银子才辗轧出。看着看着,眼睛就会落到车辙中,就会听到车轮的轰响——从城外来,经过你的前面,又进入城中。哦,是装了沉甸甸的银子的车吧,在一种不堪重负中,又露出无法掩饰的得意扬扬,“叽叽喳喳——”向城里去。也载了人的目光、思绪、情愫,随了它水一样漫入城中,漫入小巷,漫入古街,漫入客栈,漫入钱庄……

进城

穿行于古城的街道巷子。

街是石板街,路是石板路,青石,灰石,也有黄中夹灰黑的石。都发亮。街道直的少,宽大开阔的也不多,更多的是窄窄,弯弯,曲曲,如溪河一样悠然自得地流动。

街巷建筑,清一色砖木结构平房,立柱横梁,画栋雕栏,飞檐斗拱,石礅木扉。

街多,街名很古意。衙门街、书院街、旗杆街、文庙街、城隍庙街。以明清街最有名气,最为恢宏。

街道两边自然是林林总总的店铺、院落。店铺有票号、钱庄、镖局、绸庄、客栈、饭店、戏院……院门、院铺,大多用了木雕装饰,柱础、门柱、石鼓多用石雕装饰,檐下梁枋有木雕雀替,有的客栈门前还留存拴马石桩、下马石。门前悬挂的老号牌匾,字迹饱经沧桑,明灭模糊。自然还有衙署、祠庙、道观、佛寺,世泽绵长,古旧森然。

城中自有不少的大户人家,大院深深,显摆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精巧的木雕、砖雕、石雕,栩栩如生的剪纸窗花,有如宋词中的意境。

巷子是小巷,多如蛛网,雷家院街、宋梦槐巷、阎家巷、冀家巷、郭家巷、范家街、邵家巷、马家巷……称72条蚰蜒巷。更加的窄窄,弯弯,曲曲,历经沧桑,诉说岁月递嬗。入这蚰蜒巷中,你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虫子,无法脱身,无法动弹,最后化为这网中的一点。

巷子人家多做小买卖,或者就只是居家。无论是做小本生意的,还是闲坐院中人,脸上皆漫不经心,简洁明了,说不尽的神色自若。

这些街、巷、道、青砖墙、牌匾,还有巷院中人,写着清,写着明,写着年,写着年,写着年,甚至更远的年代。

行走街巷中,让人无法不生出时光倒溯的幻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一个穿着长袍的打更人提了灯笼与铜锣从巷子里蹿出;或是在大街上,冷不防你就会与一个头戴方巾、手扬纸扇的飘逸文士撞个满怀;步入钱庄、票号,恍然会听到算盘珠响,账房先生从吊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后,睁一对混浊的眼盯你;伫立客栈门前,看着那些拴马石桩,依稀就有黑衣侠士携了白衣侠女风尘仆仆而来,店主人长声吆喝,店小二张罗拴马;哦,分明是一头戴瓜皮帽子,长辫左右摇摆的老者,满眼是长升源黄酒涂抹的红晕,口里哼着“苏三离开洪洞县……”

这就是平遥,荡漾世风淳淳,流溢文心悠悠,宁静、缓慢、拙朴、淡定——很纯粹的明清,原汁原味的古意,有如“化石”。

夜宿

入住一个寻常百姓人家客栈,名“乔家客栈”——非电视剧《乔家大院》中那个“乔家”。那个“乔家”距了平遥还得几十公里。

和城中大多数客栈一样,“乔家客栈”也是青砖灰瓦四合院,木制两层楼,檐下是客栈招牌,悬挂几只红灯笼,风中摇曳,古色古香。

绕行过一砖雕照壁,就进入了客栈庭院。院子方方正正,轴线明确,左右对称。庭中一大瓦缸,装得下几个活人。四周石砌台阶,栽种花草。木制楼梯,木制门楣,木制地板。上到客房,一盘大炕,炕前还有睡榻……流出丝丝缕缕的温馨、平和、舒缓的木香,让人从心里荡漾出常年漂泊流浪后,回到故乡小桥时的亲切、温暖,少了之前种种在城市宾馆大堂的无奈——站不是坐不是的拘束,手足无措的慌张。

住下后,便下木楼,出门逛。

近水就是楼台,“乔家客栈”临街面是货铺店。老板娘三十多岁,粉白,丰满,水性,眼睛鼻子都有让人想入非非的效果,正顾盼有情地接待客人,忙得不亦乐乎。铺子主打卖物是醋、酒、牛肉。酒是汾酒、杏花村酒,牛肉是“冠云牛肉”。最抢眼的是醋——号称“天下第一”的宁化陈醋,品种尤其多,瓶装的,土陶罐装的,精美盒子装的,还有瓦缸散装的;年份也复杂,5年,10年,20年,让人眼花缭乱。看那贴着大红纸的瓦缸中散卖的醋,黑得油亮,喷香。上前问老板娘是不是常吃醋。丢来一个嫣然笑脸,“没一餐离得——”就让人惊诧:真神!宁化醋黑,居然就养出这般白的女人,简直可以说是“陈醋西施”,占尽了山西“黑白”两道风流。

山西是醋的老祖宗。山西人都很醋。旧时晋中人选女婿,除了“家中有箱柜”之外,还得“院里有醋坛”——客栈院中大瓦缸就是制醋所用,据说,早年晋中无论城里乡下人家都有。有一段子,说阎锡山的兵打起仗来宁肯交枪,也绝不交随身醋壶。山西人报籍贯,不用嘴说,只消往顺风处一站,一闻便可清楚,谁也不能冒充。

出了“乔家客栈”,一路便去“日升昌”。

“日升昌”是票号,就是做银票营生。做这样的营生,它是平遥第一家,同时也是中国第一家。“日升昌”印发的第一张银票,不只是带来“拉不完、填不满的平遥城”这句民谣,特别让平遥骄傲的是,这张纸简直如同井冈山上第一面红旗,在古老中华帝国引发了一场金融革命——在它的带动下,仅平遥一城就有票号20多家,号称“东方华尔街”,曾经一度,万平方公里的金融业都得看它的脸色行事,整个19世纪几乎就是它说了算。“红旗”甚至漂洋过海,迎风招展在日本、新加坡、俄罗斯、欧美……

“日升昌”因了这一段传奇,这一段风流倜傥,自然成了古城最长脸的“儿子”。证据之一就是,“陈醋西施”和我们说“日升昌”的掌故说到热处时,干脆丢下手中营生,眉目更加的风情好看——她仿佛是在炫耀自己曾经风光无限的祖宗。很巧,她的老祖宗居然就在“日升昌”做过账房,扛过“红旗”。

传奇之为传奇,就是它已为过去。今之平遥市中心西大街的“日升昌”,已不再从事它风流倜傥的银票,只是作为古城的旅游景观与我们相遇、结缘。但它依然经得起“看”:门前古朴的石阶,檐下厚重的招牌,卧虎藏龙的深深庭院,依旧黄钟大吕般演奏平遥当年敢为天下先的胆识、决胜千里的智慧、纵横六合的想象力。让人在“看”中发出感慨,天地悠悠,人杰千古风流!

步出“日升昌”,费了很大精神,才从凝重中拔出,换上轻松,随了心欲逛街。

逛的是古城最热闹的明清街。

其时,天色已暗,夕照水一样流在灰瓦、青砖、石板街上,发青的天际勾勒出小城的轮廓,把夜色交付给了初上的灯火。街市在灯火下尽情地热闹。人群拥挤,熙熙的人流中有三三两两的背包老外,甚至还成群结队。街两旁多有卖传统手工艺品的门店。吃的东西为多。“打卤面”“炸酱面”“搓鱼儿”“手工月饼”“平遥牛肉”“平遥碗脱子”“曹家熏肘”“炒烤栳栳”“叫花子鸡”“水煎包”“澄沙油糕”“黄酒牛腰”……要了一包平遥牛肉,又要了二两长升源的黄酒,牛肉肉质鲜嫩可口,黄酒醇香畅胃。据说慈禧老佛爷逃难西行,路经平遥时,食平遥牛肉,饮长升源黄酒,赞不绝口,欣然赐该店一个“长”字,故名长升源。

做工精细美观、风格古朴的平遥推光漆器,是街市上一大特色货物。卖主介绍,这器物历史悠久,鼎盛在明清。做时讲究,用大漆在木胎上挂上灰,再用手工推光,然后绘制图案。细看了一件镶贝首饰漆盒,整体大红,正面是镶贝的传统“二龙戏珠”图案,四周是祥云围绕,侧面是一对一对的蝙蝠,称作“福在眼前”,心里很是称奇。更让人称奇的是,铺子后面居然就是作坊院子。老式庭院,灯火中朦胧出参天的古树,两排厢房,一间两层结构的正屋。厢房是工作间,无人。若是白天,当有工人们操作,有的白描,有的打磨,日光从方格的窗棂透射进来,在他们手上翻飞,弹奏出上百年推光漆工艺的子丑寅卯……

回到客栈,月已上西楼。很爽地依靠着楼栏看月。月色朦朦胧胧,似水,如纱,若烟,古城的房顶屋瓦浸渍在月中,透出无边的清朴、宁静、超然。幽幽风中,恍然传来打更人“梆——梆——”的梆子声,悠远,空灵,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凄怆……

心很空。

晨起

开窗是湿的,夜里居然下了雨。

小雨初晨。平遥露出了北方城市少有的清灵。

石板街如镜,光滑清亮,青灰的砖墙壁透出浓湿的水汽,逼人眼鼻。走在街道上,便感觉有无数的清幽、闲静、空灵从石板路,从木门,从巷口,溪水一样流出来。小城便在如许的情韵中清灵若明代古意幽幽的青花瓷。

行人还少,街道空旷,忽见昨晚夜市所遇一老外,牵了女儿的手,从一巷口欢跑出来,女孩惊喜地叫着,声音清脆、响亮,如春天鸟鸣……

雨,小雨,细雨,淅淅,沥沥,缠绵,牵挂。

雨中入又一蚰蜒巷。更加的窄窄,弯弯,曲曲,深深。无人,小巷便更显清寂、悠长。走着,走着,竟然如天眼开,小巷倏然一亮,巷子那端一红衣女子惊鸿闪现,撑一素白小伞,足音细切。恍惚之中,如一首诗梦一般飘来——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踏破铁鞋。年初,我曾去戴望舒的诗《雨巷》原产地苏州,心想着去逢那个丁香一样的女子,无果,郁闷而归。谁承想今日,平遥,雨中,居然就得见。上天之捉弄人如许,一哂。

后记:

适合人居的城市,并不一定要有现代建筑,并不一定要西方化。也许,个性、纯粹、情调、自然、文化,才是一个城市真正能够活好的灵魂。有了这样的灵魂,城市就有了灵性、传奇与神话。平遥保存了原汁原味的古,所以她很有情调。

联合国人居中心专家杰伊·穆尔和斯托潘诺夫考察平遥时说得很意味深长:“平遥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人类文明的瑰宝”,“平遥古城不仅是中国的文化遗产,而且也是全人类的财富”。

平遥在中国历史上存在过的古城中,并不是最好的。今天她能够让我们心仪,仅仅是因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中国是我们这个星球上很有名的文明古国。所以,古城、古物应该就很多。但是,在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今天真正能够如同平遥一样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古城,竟然屈指可数。也就是说,数量难以计数的古城,今天都不在了。但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相同的是,一些古城是在战火中焚毁。比如,中国北方大部分城市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由于作战双方的攻守战,城墙被炸毁,城市建筑被枪炮和火灾破坏。但和其他国家不同的是,中国的一些古城并没有毁灭于八国联军的炮火,也没有在日军的铁蹄下“家破人亡”。劫后余生的它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却会在乾坤朗朗、天清宇廓的和平年代惨遭屠戮。

20世纪80年代初,举国大兴土木,推土机摧枯拉朽地对老城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推倒,“破旧立新”——大马路开进去,汽车开进去,钢筋混凝土开进去……平遥身边的兄弟姐妹古城太谷、新绛、介休、祁县、忻县一个个纷纷中箭落马。连孔圣人老家山东曲阜明代城墙也被“满门抄斩”。曾经与丽江并列的四川阆中古城,将近12平方公里面积的经典街道、院落等古建筑被“五马分尸”,江南无数水乡古镇一夜之间被“拷打”得遍体鳞伤……

任何历史文化遗迹,都是前人的智慧、灵性、希望与心血的神圣叙事,表征的是不同时代生命的尊严和脸面。我们这个时代的许多作为,却是在践踏前人的心血,侮辱生命的尊严。

作者简介:陈大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品《笔走大中国》《笔走五大洲》。

◎市井闲谈◎

沧桑穹窿古佛顶连载(二)

陈廷德

二、古佛顶峭壁流丹

峭壁流丹石刻古迹,位于威远县新场镇古佛村之古佛顶。清乾隆《威远县志—地理志山川》在古佛洞条目下记载:“古佛洞,县北二十八里,老木深岩,望之苍秀,即古佛顶也。中有石佛三尊,岩户有烟霞石室四大字。越半里,石磴数十级,壁镌云梯二字。又里许,巨石壁立,上镌峭壁流丹四大字,藓斑苔封,皆不知何人所书,其时代都不可考。”峭壁流丹石刻,楷书书体工整,至今文字刻迹仍能辨认。由于清乾隆《威远县志》收录了明朝《威远县志稿》(明天启年间),还由于南宋后期蜀中多战事,元朝威邑渺无人烟,故笔者认为峭壁流丹石刻可能题刻于隋唐五代两宋时期,即宋朝以前。

古代威邑书家在古佛顶题刻峭壁流丹,以表达他心目中的风景。这个风景是什么?谜团常浮现于我的脑海里,已十余年。近日,应友人之邀,重游古佛顶,通过对古佛顶山体石壁悬崖的考察,谜团随之迎刃而解。峭壁流丹风景,是指在古佛顶西面山体山脚,在高约数米、长约三百余米的悬崖峭壁上,垂直分布着数目众多、宽窄不等、颜色深浅不一的暗红色条状色带,状入道家丹液从上到下流淌而成,是一处独特的崖壁自然奇观。峭壁流丹风景的成因,可能是由于古佛顶顶部砂岩裂隙,经地表水浸蚀,致使崖壁上部流出的浸润水中含有铁元素,经浸润水的长期流淌湿润和铁元素氧化,从而使有浸润水流下的崖壁上呈现出暗红色条状色带。

古代道家炼丹术盛行。清乾隆《威远县志—地理志山川》记载:“葛仙山,在县东北四十里,中有土窟,深广各三丈余,相传葛洪寓此”。在古佛顶东北方向十余里,有芦高山。笔者曾在《威远芦高山》一文中认为:芦高山,在清朝至民国初期时称为炉高山,也就是乾隆《威远县志》中记载的葛仙山。芦高山、古佛顶在古代亦是道学家修炼、流连忘返之地。峭壁流丹石刻,不仅生动形象地描述了古佛顶崖壁上的条状暗红色色带自然景观,而且为古佛顶赋予了道家炼丹术的文化内涵。因此,笔者认为峭壁流丹石刻可能是一位造诣高深的道学家书题的。

南宋《舆地纪胜》在荣州景物《铁山》条目下记载:“……旧经云,地产矿石,煎炼成铁因名。山南有石佛像,本万松山,基址北有万松观(道观)基,复(腹)有龙池水,澄碧不测深浅…”。由于此条史料中描述了位于铁山山南松林密布的万松山,有石佛像和道观遗址,前述乾隆《威远县志》条目中则记载了“古佛顶有石佛三尊”,而今人所见的古佛顶,其方位亦处于铁山南部边缘,松林可见,且充满道教文化内涵的峭壁流丹石刻古迹尚存。因此,笔者初步认为:古佛顶在南宋中期以前叫万松山,其古石佛年代久远,在峭壁流丹石刻巨石下可能就是万松观基址。

峭壁流丹景观,是威远古十景(明)《古佛名崖》、古八景(清中期)《古佛洪崖》之中的两大景观之一。即:在古佛顶繁忙的铁山古道两侧,东面山体崖壁石窟古石佛香火鼎盛,西面山崖赋予仙道文化的峭壁流丹自然之景蔚为壮观。峭壁流丹景观,又好像是峭壁上挂满了一排香气扑面的老腊肉,令人浮想联翩。在笔者眼里,那峭壁上的一条条暗红色条状色带,似乎就是喷涂在崖壁上的穹窿密码,隐藏着古佛顶山岭的地质之谜。古佛顶峭壁流丹之景,古佛顶的古佛洞、烟霞洞洞穴之谜,古佛顶西面崖底石壁表面至今留存的一层坚硬石皮(含铁)包裹砂岩的成因,还有古佛顶穹窿圆轮巨石以及古佛顶巨石阵的成因等,均有待地质学家进一步考察破解。而古佛洪崖及云梯云雾的缥缈之景,也有待游人摄影爱好者莅临观赏。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陈廷德,兽医学士。曾先后担任威远县畜牧食品局副局长、高级兽医师,县政府副县长,县政协副主席等职务,业余致力于威远历史文化研究。

老山有威远儿女血染的风采

邹德成

老山是一座英雄的山,地处中越两国边陲,因十年中越边境战争而闻各于天下。

在这十年中,有多少优秀的中华儿女牺牲在战场上,安葬在当地烈士陵园中。四十多年过去了,还有不少烈士父母和亲人已白发苍苍,因家庭困难,无法去墓地祭拜,至今还不知牺牲的儿子和亲人葬在何处。在这十年中也有四川威远的优秀儿女奔赴南疆英勇杀敌,血洒疆场。

相信大家看过电视剧《凯旋在子夜》。里面军长为出征将士壮行敬酒的场面,就是罗盛教生前所在的部队47军师团年“BH”行动出征时拍摄的实况,其军长实为团长陈大双。在这次出征将士队伍中,有我们从威远一起入伍的战友。

年底至87年6月,部队奉命开赴云南老山前线执行对越防御作战任务。从家乡入伍到陕西当时有好几百人,到参战时只剩下十多人还在服役。有的在机关,有的在后勤,还有的在留守。他们大都是连职干部和技术尖子在不同岗位上做贡献。如李联军,彭齐跃,谭国华,梁树全等在“天德山英雄连”“杨木桥子连”及一线连队担任连长,指导员,付连长,是前线基层连队的中坚骨干力量。

李联军入伍前是威钢下乡在小河富强的知青。我俩一个连队,后来在团,师机关也同吃一锅饭。参战时,调到“天德山英雄连”任连长。部队出发前,他作为先遣队提前到前线熟悉地形和敌情。分别前,他把写好的遗书和遗物交我代为保存。到前线不久,传来他牺牲的消息,我们还未出征的战友都十分难过。好在几天后,我收到他前线来信,说是执行任务中触雷把被包炸飞了,人平安无事。好险啊!否则,再也见不到他了。整个大部队于85年底从陕西蒲城驻地出发,齐装满员,浩浩荡荡,道路两侧挤满了欢送的当地群众。步行到陈庄乘坐火车,一列列军列由北向南进发。86年1月到达前沿集结地域待命。

前线阵地环境十分艰苦,十分险恶。86年夏天酷暑炎热,气温达40多度,有时遇下雨,堑壕积水,猫耳洞里潮湿,加之北方战士多,不少人全身皮肤溃烂,有的烂裆,无法穿内衣内裤,只好穿裙子,或赤身裸体坚守阵地。老山山高路陡。森林密布,杂草荆棘丛生,有天然形成岩洞可做观察哨所,有的岩洞只能容下一个或两个人。哨所离越军很近,听得清对方说话的声音,山上蚊虫,苍蝇也多,猫耳洞里老鼠和蛇为争夺食物经常光顾与战士同吃同住。战士形容“七只苍蝇一碟菜,三只老鼠一麻袋,一条长蛇如竹竿,尸腐粪臭曛满天”。这年8月老山下特大暴雨,发生山体滑坡,有的战士在猫耳洞里被淹没在泥石流中。

在一线观察哨所执行任务一般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完成任务归来时,已是长头发,长胡须,衣服又脏又臭,腰杆伸不直。成了“佝偻人”。在哨所有时候晚上越军偷袭,只能单枪匹马阻击敌人,坚守自己的阵地。曾有一个战士眼睛受伤,眼珠吊在脸上,为不影响战斗,他索性一下扯下眼珠。还有一个战士遭遇敌人三面偷袭,左臂打断了但筋还连着手臂,他用脚踩住左手,拿出匕首一下子把筋割断了。

在阵地上如果灯火管制不严,随时遭遇敌人炮火袭击。一起入住的战友谭国华,一天傍晚他从隐蔽部出来发现一个新兵在阵地上用钢盔点火炒菜,在帮助其灭火遭遇袭击,腿部受重伤。痊愈后马上返回战斗岗位。

与我关系要好的战士梁希军甘肃人。是团特务连侦察班长。出发前还带全班战士帮我打扫公区卫生。在87年的“1.5”战斗结束时,他背起一名牺牲战友撤回途中被未击毙的敌人冷枪击中,壮烈牺牲,多惋惜啊。

在前线军工战士最艰苦,最危险。每天要肩挑背扛,穿越被越军控制的百米生死线,不少战士牺牲在军工路上。曾记得有位军工战士在通过封锁线时,不幸腹部和腿部受伤,肠子流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爬,鲜血流了一路,终于把物资送到了阵地。战士们被他的精神感动得流泪。连长迅速派了一个班医院抢救。因流血过多,耽误治疗时间太久,在准备用直医院抢救,刚上飞机就去世了。还有一位年仅18岁的小战士,在一次战斗中负重伤,在生命最后一刻要求战地护士亲吻他一下,满足愿望后,他带着对爱的渴望,面带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深情一吻被战地女记者王红拍摄照片发表在《解放军报》上宣扬。

前线将士用青春和热血谱写了可歌可泣的英雄战歌,创下了老山精神,是共和国的英雄,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值得全社会尊重和爱戴,他们为国防现代化建设和改革开放奠定了几十年的和平,幸福安宁生活来之不易,更值得珍惜和守护,愿老山精神永世长存。

作者简介:邹德成,威远县越溪镇牟家坡村人。年12月参军入伍在师团机关工作,曾参加云南老山防御作战。年6月转业县食品公司任办公室主任,县肉联厂厂长。

越溪河上游地名考(三、四)

林培安

三、回龙场

回龙场是威远县最偏远的乡镇,置于威远、仁寿、荣县、井研四县交界处。场镇依山傍水,具有较好的地理优势,为东西南北咽喉要道,历来为商贾云集、兵家重视之地。

回龙场名称来历

“回龙”名称源自于回龙场特有的山形地貌,回龙场山脉婉转曲折。一山脉逶迤嘎然而止。逶迤山形酷似巨龙,身体矫健、龙爪雄劲,站在远方高处观看,整体形态犹似蓦然回首的巨龙,故名曰回龙。可想当时为“场”命名之人,不仅有很强联想力和洞察力,还有高雅的山水情怀,给人们“回龙场”这个古老、高雅、形象的名字,真值得“回龙场”人珍惜、怀念和骄傲。

回龙场历史沿革

回龙场始建于康熙二十三年(),晚清光绪二十八年(),正式设立场镇。在清朝两百余年统治中,隶属仁寿县东林乡管辖。民国初年,仁寿县划为9镇8乡,回龙场归汪家场松丰乡管辖。年,仁寿县划为12区,回龙场属汪家乡(4)区管辖。年,汪家乡改为汪洋乡,回龙场仍归汪洋乡管辖。年,回龙场隶属川南内江专区仁寿县汪洋乡。年,设立区,回龙场属仁寿县十二区,区政府设在现今的镇政府所在地,下辖富强乡,康乐乡,大罗乡,复立乡,大联乡,松峰乡,永宁乡,四公乡,新兴乡,包括原回龙乡共十个乡,这也是回龙场自有行政建制以来,行政建制为级别最高的一次。年,成立回龙人民公社,划归威远县管辖,同年简阳县在越溪兴办铁厂,11月划归简阳县。1年,恢复区乡建制,整个越溪区和回龙又划回威远县,由回龙公社改为回龙乡。年,实行撤区并社,回龙公社改为小河人民公社。年,设立乡,小河公社改为小河乡。年,撤区并乡建镇,复立、富强公社划归回龙,并设立小河镇人民政府。回龙场建制几经变革,最后建镇至今。

回龙场建场及人文发展

回龙场在建场之前,仅有茅草店和瓦店十几间,离仁寿、井研、荣县、威远四县平均超过百里之遥,但它恰是群山环绕中的开阔坝地,道路东西南北,四通八达,场附近道路较为平坦,依山顺河而建的回龙场风光秀丽、空气清新,四季气候宜人。

清朝初期,朝廷比较注重体察民情、重视农耕、薄税赋、轻徭役,社会经济恢复很快。回龙虽地处边远山区,四县边区百姓的农副产品、生活用品以及其他商贸活动,都在这里进行交易,还有买卖猪、牛、羊以及各种家禽等,市场日趋活跃,渐渐演变成人多生意茂的景象。四县边区的百姓纷纷自动到此建房,年复一年,店房逐步递增,回龙规模日益扩大,人们便向官府申请择期建场。次年是康熙二十三年()即新元甲子开始,是个吉利的年头,再定翌年的第一个甲子日正式建场,名曰“回龙场”,故后世有“康熙建场双甲子,脚踏四县数回龙”之说。

回龙场是具有三百多年的古场镇,地处穹隆腹地越溪河畔,不光有秀丽的风景,还有众多人文古迹。其一是牌坊村的“节孝”牌坊,建于光绪年间,雕工精美,巧夺天工,为威远县古代石牌坊之冠,由仁寿县知事何肇祥(优贡)题联并书,是县级重点保护文物。其二是民治村马家祠,有内江市仅存的同治年间为举人马凡若(马凡若为仁寿县志同治版编撰者)而立的“孝廉”双桅杆,也是县级保护文物。其三是复立场南端岩壁有晚清名人赵熙石刻。其四是新同村河对面有资州进士刘方中石刻“仙人溪”。其五是原小河村珂珩坝,同治年间举人但伦元石刻等。众多人文历史渊源,成为四方文人雅士相继到此游玩探史、谈经论道、挥毫泼墨,吟古咏今之地。回龙场也以深厚的人文历史底蕴,远近闻名,成为越溪河的一颗璀璨明珠。

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凡是人类生存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一些历史足迹或生活痕迹。前些年,回龙场出土过几批次窖藏古代货币,钱币是能够直接反映和佐证一个地方的社会经济状况的。笔者曾对其研究考证,上限时间都是清朝晚期为主。另外,回龙场保存的古代建筑,具有晚清风格典型代表的“万寿宫”,建于同治五年。场镇周边也还有几处老宅都是清末同光时期所建。综上所述,出土钱币及清代建筑情况,可以得出的结论,清代回龙场繁荣于清末。

民国几十年期间,回龙场场镇发展几乎是一个空白期,只是有钱的地主老财修了几处庄园。虽然推翻了帝制,但长期受尽压迫和屈辱的人们还没有解放出来,老百姓仍然受苦受难,饥寒交迫,穷人家没有田土,绝大多数是地主的雇工,常年奔波于生计,无力修房造屋。

解放初期,打倒了地主,穷苦百姓分到了田土,人们翻身做主人。年,政府在小河碥“绍何荘”开办学校、在萧医院等为民服务体系,彰显了共产党领导下的优越性。改革开放后,国家逐步强大,政府支持大办企业,回龙场也紧跟时代步伐,在国家的鼓励下,地面企业,耐材系列厂矿,矿石厂、机砖厂逐年增多、地下大小煤厂(矿)相继开业,巅峰时期多达百余个。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小河镇依托地上地下企业,一举成为全县的工业强镇,人民富裕起来了,原来老街的房屋根本满足不了人民的住房需求,场镇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并且年年扩展。而今,在矿产资源即将枯竭之时,政府及时调整农业产业转型,打造绿色生态茶乡,小河茶乡成了当地的一大特色,更是市县的亮点。随着高速公路的开通,将为回龙的经济腾飞带来新的契机,回龙人民也将迎来一个美好的明天。

四、留田坝

“刘田坝”是仁寿县的一地名,位于仁寿县汪洋镇陵江村二组,面积约百亩有余,与观音沱为邻。最早文字记载见于仁寿县志,用于记述拥斯茫水(越溪河)流向,河水往下流途经刘田坝。据考证,刘田坝实则不叫"刘田坝",而是“留田坝”。最初见时,都认为是以刘姓人家的田坝而为名。说起“留田坝”,还有一小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今年9月,在访谱时,在回龙街上遇见王氏后裔王洪舟,王洪舟70岁左右,虽满头白发,但思维敏捷,精神矍铄。说明访谱目的后,他乐意接待我们。他经常是为人看相、算命兼看风水,至今三十余年,当地人称“王神仙”。

王洪舟从包里拿出一纸交与我,上面记载有王氏入川资料,我录完后,他向我讲起了他们王氏家族历史,其中最重要的是有关地名历史的话题,就是留田坝。以下之文按王氏族谱和王洪舟口述整理:

康熙年间,仁寿县汪家场附近相继迁来两支王姓人氏。第一支王氏,原居湖南郴州府宜章县长沙桂阳郡,康熙十四年()积极响应湖广入川移民政策,志愿入川,落户汪场大洪乡,当时迁入较早,人少地多,插占土地,最远的地界到了漏洞河,一大家族共占地几千亩。这支王氏由于勤劳耕种,日益渐富,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大户人家。

时隔两年,康熙十六年(),第二支王氏,由江西永州府陵零县东安乡,奉旨入川,迁到仁寿县东林乡五甲落户。这支王氏是第二批次奉旨入川,不是志愿入川。奉旨入川的家庭,因为种种原因,有一半以上都是举家迁移入川。据说,这支王氏一家五口,携带行李入川落户时,只占得现今水滴沟沿河边到留田坝几百亩的土地,初期几年一家人勤奋开垦,全家人的日子也算过得去,没过几年,王老头染上赌博,而且还抽上鸦片,时常烟瘾难忍,经常没钱买大烟,就逐年割卖粮田,最后只剩下十余亩田时,王老头还想将其卖掉,一家老小哭死哭活不让老头再卖粮田,再卖就没吃的了,本来一家人只能勉强度日,王老婆硬将此田留用,自已无力耕种,便租给别人,收取租金,用于每年清明节的生活费,王老头没有大烟抽,没多久就死去了。从那以后,此田便以“留田坝”相称,“留田坝”一名也传至现今,“刘田坝”也传写至今。两支王氏在千年前出自一家,却是不同的命运,现在两支王氏的后裔居住在回龙场。

以上小段家族历史故事,由王氏后裔王洪舟口述,这是由他们祖辈口口相传的家族历史,目的是告诫王氏后人,远离毒品,千万不要以身试毒。在分享王氏家族历史的同时,也让我们千万牢记鸦片战争的历史,以及民国乃至现今的毒品之害,时刻做到警钟长鸣。

地名的产生时间,有上百年或上千年的,甚至更久。地名名称内容也是很丰富,每个名称都有它的来历和意义。因时代久远,历史变迁等原因,有流传至今和几经易名的,存在误音、走调、字误,也是正常的,就如威远县小河镇新同村河对面,荣县余家场的长戈坝,流传中为“祥科坝”或“唱歌坝”三种说法,但真正的名称和来历恐怕还得考证。“留和‘刘,同音同调,但意义完全不同。有据可查的,本着去伪存真,还原历史,尊重历史的原则,我们应该发现一个,纠正一个,才是正确的。请文史部门予以核实,在今后编撰县志或有关史料时,把“刘”字更正为“留”字,也请其它作者写有关仁寿县“留田坝”文章时,改用此字,以免继续误写误传。

作者简介:林培安,威远人小河镇人,自由职业,喜欢地方文史考证。

◎老家龙门阵◎

越溪河故事(八、九、十)

邹惟山

八、孟家扁遇盅

姨公和姨婆,和我住一个院子,前后四十余年,不是一般的亲戚和邻居,关系十分密切。姨公蒋银山,人称蒋二爷,虽然没有老爷年纪大,但也相差不远,大概小十岁左右。姨婆李淑辉,可能比奶奶小七八岁,她是奶奶的亲妹妹,而这是为我们这一辈中许多人所不知道的,以前我也一直以为她是奶奶的叔伯姐妹。今年暑假回去,幺爷才告诉我说,非叔伯姐妹,而是亲姐妹也。这让我颇有一些意外。如果是亲姐妹的话,显然我们许多人做得不够,也没有能够突出姨婆的历史地位。奶奶在邹家的地位是相当高的,而姨婆显然没有能够与此相应。这也是我这篇小文的由来之一。姨公姨婆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小的时候,我们称之为大孃孃,和小孃孃。小孃孃叫蒋淑根,所以我们叫她根孃孃。大孃孃叫蒋淑仙,但我们还是叫她大孃孃。根孃孃嫁到了仁寿的方家,有很远的距离,所以少有回来。而大孃孃就嫁到黄荆屋基左对面的孟家扁杨家,她倒是随时回娘家来。为人和善,对我们后辈也很热情。但是,据说她曾经遇到了鬼,并且与鬼搏斗,长达一夜又半天,最后才被救了回来,但病了三月,后一直就有些疯了,时好时坏,一直到病故于家里。大概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在前进小学读书。有一天,忽然听大人们讲,前天孟家扁大孃孃家发生了一件怪事。在太阳下山之后,大孃孃一人在屋后半山上割草,有一老年男子与她打招呼,因为看不太清楚,她就答应了。那个男人说,有一个地方很好看,要她一齐去看。她说她还没有割满一背,那个男的就说帮她割,一下就割满了。这个时候,天就快黑了。她说不能去看,她小孩还小,在家中哭叫,还没有喂奶,但那个男的,不由分说,就要拉她走。于是他们之间,就发生了严重的纠纷。一条大路在眼前展开,一路延伸至远方。他们一路打斗,她始终也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只是似曾相识,大概六十来岁。晚上不见她回家,两个小孩子就哭,她丈夫到处找,也没有找到。她丈夫还到黄荆屋基报告了,但那个时候天已黑了很久,有几个人打着火把去找,也仍然没有找着。第二天一早,大亲继续找,到了下午三点钟,才在孟家扁对面山上,方田湾上面的一块大田中,找到了她。找到她时,她已披头散发,精疲力竭,手脚并用,似乎在与他人搏斗,并且一直在狂骂。大家把她从田里拉起来,她丈夫才把她背回了家。前面所述,是村里人后来问她,她才讲到了对面山上,是怎样一个过程。其实,那哪里是一条大路呢?从她房子后面,要一直不断地下坡,许多曲折的田坎路,还要经过一个大水塘边,一路过去,再一直上山,而上山是没有路的,而是一个高而陡的坡。在那样黑的晚上,又没有照明设备,不知她是如何下山而又上山的,想起来真是有一点后怕。这样的事件,在当地不止发生过一次。当地人叫做遇蛊,也就是被厉鬼所迷住了。也有可能是神经受到了损伤。然而她既未受伤,也未受到刺激,而何至于此呢?我觉得我们对不起姨公和姨婆,因为我们当时能力限,没有能够提供帮助。姨婆很早就离世了,当时我在老家,由于害怕,我没能去堂屋中去见他最后一面。姨公去世,我大概已是大学毕业,后来才知道他的突然离世,让许多人没有思想准备。前十年左右,我正好回到了老家,大孃孃从下三官堰上来,与我打了招呼。然而过了几天,就过世了。当时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有到孟家扁去,就是不知道她是奶奶的亲姐妹。如果知道,就不至于如此。三年以前,我回老家时,到了孟家扁,问起了孃孃的女儿杨建华,有人说,就在那边,算用手指了一个房子。我到了之后,才发现我刚才见了的那个中老年妇女,就是杨建华,她还是我小学的同学。但已全无昔日的风采了。且她家门口,就是他人的菜地。我说,为什么不能平成坝子呢?她说,别人也不愿意调。我说,远亲不如近邻,可以做些工作。她说,太难。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长辈一直无人讲姨婆和奶奶的关系呢?但大爷一直对他们是友好的,一直是姨孃姨爷地叫,并且一直打酒称烟的。不过,据说两人性格也都好强,有一些短暂地不太愉快,所以,只卖了大楼上的一大间和一小间给我们。今天想起来,仍然有一些疑惑。

九、蛇聚三星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想,影响是极为深远的。而所谓天,也并非只是指天象,也包括地象,即天地之间的一切变化。人间将会发生什么事,只看是否有天地之异象发生,人们就可以知道有预示和警告。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领悟力,所以即使上天降下了神示,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实际的意义。大概在——年,在老家有一个普遍的传说,当时我14岁左右,所以也听说过这件事。是说在冬天某一个早上,邓家沟有人到玉林乡政府办事,经过三星桥龙颈干石桥的时候,发现有上千条长蛇,在外面的大水塘中聚集,看样子他们是在开会。因为有一条长蛇,立在水塘的中间,四处观看,似在发表讲话。当然,陆续也有几条蛇,也在如此地立起,又落下。此人见状,大吃一惊,赶快离开,见人就讲自己的所见,于是许多人知道这件怪事之后,都成群结队,前去围观。他们发现蛇越集越多,据参观者说,多时可能达到了三千多条。看的人也越来越多,大有人山人海之势。这个蛇的大聚会,据说共进行了三天三夜,方才散去。当时还有人报告了公安员,公安员报告了乡长和书记。书记来了之后,见不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就说,这里是长蛇过江之地,自然会多一些,不必大惊小怪,让大家散去,以免被蛇咬伤了。据说,同一时期,在关马沟,也发生过青皮和黄皮青蛙打架的事情,几千只对几千只,一场大仗下来,互有死伤,场面甚为壮观,极为惨烈。也有许多人前去参观,并且高喊加油,也持了三天三夜,才告结束,而不知所终也。死了的青蛙有三百多只,有人专门拣起来,挑到龙坛沟中埋了,免得发臭。四十年过去了,也仍然没有人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的内涵,及其之所以发生的原因。自然世界,无奇不有。然而,长蛇的聚会,青蛙的撕杀,不知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也不知象征着什么样的神谕?有人把这样的现象,和中国的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发生联系起来,显然是缺少根据的了。四川盆地腹地所发生的事,和南国边地有什么关系呢?

十、龙抬头

在四川越溪地区,流传着不少龙抬头的故事。这里的龙,不是指作为传统文化象征之一的龙,而是指地脉龙神。天机不可泄露,同时如果祖先没有积德,偶尔得占风水宝地,也会得而复失,弄出很大的笑话。这里所讲的龙抬头,并非指一种民间习俗,而指一种自然现象,是一个典型的风水故事,表现出当地人一种重要的民间信仰。据风水师考证,在越溪镇平安村双土地后面,是一条巨大的龙脉,从尖山子开始,由23个圆山头所组成,长达十余公里。双土地右手之上,面向高顶寨方向,有一家陈姓人家,已在此居住多年,两老口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生活也还算过得去。其主人叫陈爪爪,这是当地人的叫法,可能因为手受过伤,有了一些问题,伸不直了,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其本名是什么,反而没有人记得,被外号淹没了。据说他是威钢的老工人,可能是由于工厂发生了工伤事故,而让双手变了形。他活到六十二岁的时候,就生病了,并且一病不起。在死之前,他并没有修山,因为没有想到这么快,身体就垮了。而当他生病而逝之后,两个儿子就将他埋在了房子后面的山上叫燕子岩的小地方,朝向高顶寨,前山很有气势。可是,刚埋下去没有几天,既没有下雨,也没有地震,可在他坟山的后面,裂开一条大缝,有的地方可停三轮车,而有的地方可停汽车。从左到右,二百多米长。据说,当地很多人都来看过,甚为惊奇,并且不知是如何造成的。一百十,十传百,成了一个轰动当地的大事件。据说区里也来了人,前后左右看了很久,也没有查明原因。因为后面不是高山,前面并非悬崖,可以判明不会造成地质灾害,也就不了了之。可是在一天的上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白胡子老头,在此看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摇头晃脑,说本来这是一个风水宝地,没有人为他选择,自然而埋,却歪打正着,入了龙穴。可是他无福消受,所以龙一抬头,就把他的坟山给丢开了。有人问,陈爪爪也是一个有名的好人,而且是一个残疾人,为什么就无福消受呢?老人说,祖先积德不够。说着说着,就不见了身影。据说燕子岩发生的这种情况,在当地的五梅花、五皇庙、五根松和五块石等风水大地,也多有出现。可见,风水宝地到处都有,但你要得到,却需要有多少代人的积累。家父在生前,也多次说过的这样的观点。今天,双土地燕子岩地缝仍在,只不过长了草和树,不是那么明显罢了。龙抬头,威力巨大,且神秘无比,谁也没有办法的了。

全文完

作者简介:邹惟山,华中师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诗歌》副主编。

一个公安科长的人生自述连载(二)

肖建明口述

肖世德笔录整理

二、文革挨批斗受保护

题记:文革狂飙,吉人自有天相

文化大革命,我那时是威远县公检法三家负责人,红保卫革委会主任,那时我娃儿才几岁。67年造反派夺权了。我55年6月5日入党。造反派说我叛党,抓,你脑壳都是爪(音抓)起的。

威远县批斗大会,扣鼻子,勾90度,戴高帽子,67到68年。造反派头头威远煤矿(黄荆沟煤矿)何某志、威远钢铁厂(连界场威钢)廖其虎,在威远中学大坝子头,批斗,八千人批斗大会。当初整公检法,二月镇反以后。我遭得最狠是在红村,在越溪、红村、三公司单位都批斗过,扣鼻子,打棒棒。我实在遭不住了。当时我们那里住的军代表,叫邱善芳,当时军管了,我们原来认得到。那天晚上,我去问他:邱部长,我给你明说,这个文化大革命,这门批斗打人,要搞好久?他说,这个,估计,这个要一年把准备。我想一年把,这样子打人,还不把人打成浆浆。我说我要跑。他老婆说,就是要跑,你不跑,你遭得住打吗。打人用棒棒打,哪个遭得住。他老婆,广西人,走开了,进屋去拿出元出来给我,对我说:我晓得你没钱,这个你拿到。我不拿,我不拿。邱部长说:你拿到嘛,我明讲,二天你回来,有工作就还我,没得就算了。我心想,邱部长都这样说,他内心同意我跑。

我拿到块,准备第二天跑了。我给炊事员刘良全说,明天早点煮稀饭馒头。他说没得关系,随便你好久来吃,我都有。威远县造反派,安排威远县法院李某某,专门守到我,监视我。我住这间,他住这间。我起床,他就起床。我打水洗脸,他就打水洗脸。我吃早饭,他就吃早饭。我去搁盆子,他就搁盆子。我心想,狗日的他今天盯得紧呢,我不好跑得呢。我想了一下,决定啥子都不带,就带几百块钱。我假装去厕所解手,我没解皮带裤儿。我看见他解开皮带,库(蹲)下去了,我一撑起来就走了,我想你拴皮带,总有个过程,要费点时间,要一二分钟系皮带噻。那时人多,我朝三路口跑。三路口正遇到一个车子,叫吴啥子名字,吴德员,运输公司的车子,我们认得到,我们是保守派。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到越溪拉煤炭,你快上来。他把车门一关,玻璃摇起来,刚一发动,李某某就撵拢了。他没有看到我,我在驾驶室里噻。

走拢越溪,他们那里吃了早饭了,威远县打起电话来了。到越溪场区公所,我去捞衣服,拿自行车。越溪区公所张某某对我说:威远县无产阶级司令部打电话找你,喊你回去。我说:是的,我晓得,他们要材料,我回来拿材料,我拿起就转去。

我拿起自行车下去,请张明全看了一下,他是修自行车的。我骑起就走了。时间没得好久,我骑拢青宁乡天宫大队,就看见后面,来了个吉普车。威远县唯独只有一个吉普车,原来县委书记坐的,现在造反派坐的。我估计是他们来了。把自行车镇(放)到路高头,我就跳到下边,原来大战钢铁时,修的便道,架架车小公路上。我假装在底下,库到(蹲下)解手。我看到吉普车开过去。我想,倒转去,还是往前走呢。哎,管他妈哟,走到哪里算哪里。我骑拢碗厂,还没到碗厂,在简家沟小桥嘴,看见吉普车倒转开回来了,我连忙往底下煤厂岔路走了。到了碗厂,碗厂公社黎某某说:肖某某,何某志他们,刚才开车找你哪。我说他找到我了,在路上碰到了,他们找我拿材料。何某志是威远煤矿造反派头头,当年我弄他来关过,()二月镇反的时候。管他妈的,我还是去供销社割两斤肉呢,再回老家呢。碗厂供销社蒋玉林当经理,周淑华是徒工,喊我吃了夜饭再走。我就那门子跑了,再没有回去过了。我是威远县挨批斗第一个跑的。

肖建明老家李家湾

后来造反派来李家湾找我,找过无数次。当时我们那里,有个优越性,李家湾隔条河,听见对门公路上车子响,就晓得来人了,我就跑了。后来我还危险嘎一哈,好像是年,二月份。那天下午,我和老婆去刮(扯)牛皮菜来喂猪,我看见河对门公路上,有个骑自行车的,骑到河对门张家院子,停到烧烟,摆龙门阵。我们这儿张三峰的娃儿张美耀在那儿。他过来,我就问他是哪个。他说是下面,宋家桥石某。石某是越溪造反派的。他骑车子转去了。我晓得狗日的看到我了,晓得我在老家了。

造反派在武装部拿的枪,在威远钢铁厂要的车子,从庙子沟下来。那天晚上,肖世泽,他是学生(红卫兵),大串联,从西安回来。那天晚上,我去找他,摆龙门阵。摆龙门阵,摆多夜了,我说我们打伙睡。他说要得。第二天天没亮,麻麻普儿的。我老婆带起人上来喊我:有个李同志来找你。李某某是威远县法院的,他不是造反派,他是投机分子,他在外面说:肖某某,你快起来,我有情报,有重要消息给你讲。我想你只来一个,没得啥子。我穿起衣服,准备出去了。肖隆祥在隔壁,那夹泥搭搭(隔墙)落了石灰泥巴,全是竹子片片。他说:四叔,四叔,出去不得哦。我在窗子高头看到,地坝头有20-30人提起枪,在地坝头跑过来跑过去。我这下晓得遭了,把住在外间我那侄儿,肖隆华喊起来。李某在外面接到喊:起来没有,起来没有。我答应:起来了,起来了。

我同肖隆华商量,怎么办呢。我们正房角那有个道厢,有个道厢,有个后门,外面不晓得,我跑球了。他看到我跑了,去打开大门,打开半扇门,用手撑起。他一打开门,轰地一下,他们冲进来,天没亮,按(冲)了进来。肖隆华比较精明,问你们找哪个,你们看嘛,我们这里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你们捞(拿)起枪在我们屋头,你们要抢人吗。他们说我们找肖某某。肖隆华说他在他屋头,你到我屋头找啥子。李某贵说我喊答应了的。肖隆祥在隔壁说是我在答应,他们喊我起去挖土,去哪里哪里。

威远法院、公安局,主要是威钢的造反派,在李家湾到处找,在(隔壁)张美耀屋头也去找。林某祥爬楼梯,屁股上吊起枪,上楼去找。张美耀说:“你找啥子。你要啥子,你开个腔嘛”。林某祥答应:“开枪,你要开枪,开枪就要流血”。“你要放老子的血哦”。二个人抓起闹起。这下子天亮了,全房子晓得了,河对面过来人了,把他们围到,问你们究竟干啥子,我们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你们乱七八糟的,你们不通过革命委员会。你们来干啥子,你们抓人,要抓哪个。我们找肖某某。肖某某在哪里嘛,你们找他干啥子。

原来当时,威远钢铁厂出汽车,拉了三十几个人,他们开车,在庙子沟上面湾湾头停了车,走路下来过河。这次喜得没有抓到我。威远县造反派公开说,抓到我,不是打死,都要打残。(说明:威远县年8月7日召开二月镇反平反大会,残酷批斗威远县委书记和越溪区委书记等18人。)

我跑到老家,躲了一年多,当地老百姓保护我,造反派来找过几次。我跑到成都龙泉驿和西昌等地,跑了二年,大战钢铁认识,在龙泉驿有个朋友。李某某在越溪法庭工作,原来到我李家湾屋头耍过,晓得那个槽头。他带起人下来找,我老婆见到他是熟人,当年她带个娃儿,娃儿哭,点个煤油灯,(她)睡不着。她说我不在。李某某说这怎么办呢,我有个重要消息告诉他啊,怎么办呢。她不该多噜(说)了一句,他在高头住。那天,当时天没有亮,我跑脱了,上了后头黑垌山。我跑到黑垌山顶高头。吃饭在梁昌华老母亲那儿吃饭。

后来谣传,我们屋头李家湾有地道,他们喊答应了的,进去却没得人了。又说我卖了手表,帮生产队买了牛,当地老百姓保护我。

肖建明创办的耐材厂

未完待续

笔录整理者简介:肖世德,西南交大教授,博士生导师。

神偷传奇

幸可维

我听说过,一个神偷与公安员打赌的小故事,不知真假。肖建明是原越溪区公安人员,抓扒手(俗称小偷,又叫扒二哥)是他的职责。有一个很利害的扒手,人称神偷,是扒手头头,被人点了水,遭肖公安抓到了。肖公安是区一级的公安人员,又是科长,因此,随身佩带了手枪的。那个被抓的神偷扒手,不知是为了不想坐牢,还是想显示他的扒技,提出跟肖公安打赌。肖公安问,“赌什么呢?”扒手说,“赌你的枪”。肖公安又问,“怎么赌法?”扒手说,“三天内,你的枪在我的手上了,你就不要关我了,放了我。否则,你随便处理我。”肖公安听后,就想,你小子的底细(包括姓名,家住何处,父母是何人)都一清二楚,量你也不敢做什么;我把子弹下了,把空枪背在身上,看你小子有多大能耐。于是,肖公安答应跟他赌一把。

上世纪七十年代时期,抓到的扒二哥,只要把脏物退了,一般就教育一下,就把人放了的。

这三天,肖公安每天该干什么。每天上班时,把枪背在身上,下午下班时,才把枪放入枪柜,枪柜是带有密码式的保险柜。

第一天过去了,枪还在。第二天又过去了,枪还是在。第三天,越溪街上赶场,日上三竿之时,有人跑到区公所公安办公室报案说,街上有人遭了扒二哥(被扒了),肖公安一听,马上赶到街上。区公所到街上,两三分钟就到,赶场天,人多拥挤。当他赶到市场坝子(区医院外面)时,有一大群人围着个扒二哥。肖公安忙挤进人群,把他带到区公所公安办公室审问。于是,一些人一路跟着看热闹。当他回到办公室准备审问扒手时,一摸身上的枪,没了。这下,肖公安恍然大悟。原来是打赌神偷下的“套”。他走到门口一看,那个神偷拿着他的枪,朝他笑嘻嘻的走过来说,“肖公安,你说话算数?”肖公安接过枪后回荅,“算数,算数”。

说话间肖公安把枪放回身上枪套时,神偷就消失不见了。

到底扒手如何拿到肖公安的枪,我也不得而知。

作者简介:幸可维,威远越溪镇通济硚人,内江师专校中文系专科毕业,诗词爱好者,重庆市工作居住,已退休。

回想当年长歌坝

陈舟仁

长歌坝,又名河滩坝,是一个长约4公里的河滩地,中间是一条狭长的小河。位于川南的威远、荣县、井研、仁寿四县的边陲交界地带,长歌坝南北走向,依山傍水,视野开阔,一马平川,自然条件优越,边陲系荣威窟窿地貌。长歌坝耸立着雄狮砦子、荷叶砦子山,地貌神奇、壮观、锦绣、幽深。站在坝端头高处举目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谷田山水,茂密的芭蕉竹林,农家村庄,风景如画,尽收眼底。

年2月初,正值“文革时期”,我和同龄人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兴致勃勃来到威远县越溪区富强公社,当上了一名名副其实的新社员,在公社欢迎仪式上,领导让我登台发言,我说:“广大社员朋友们,我下乡插队主要是向贫下中农学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扎根农村,打一手老茧,我愿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力量,争当一名合格的社员……”我作了响亮的表态。

来到人平1.2亩的长歌坝,一干就是3个年头,大自然以摧枯拉朽之势改变着立春秋分、芒种冬至,季节亘古不变的交替着。古人云,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难可变易,不为之,易会变难,力弱体簿的我面对农活繁重又艰苦的3个春秋,日子难熬,度日如年,反过来它对磨炼自己勤奋向上,不屈不挠的意志,校正人生轨迹却又是最好不过的了。

来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长歌坝,起初水土不服,肚子痛了好几天,久而久之便慢慢地适应了温差气候。老队长根据知青的实际情况,开始安排一些简单的体力话,再逐步加码。我抱着“路是脚踏出来,历史是人写出来”的心态,干中学,学中干,努力适应,逐步掌握了一些农业基本技术。我的几何线条、素描基础比较好,插秧、打麦子窝正好派上用场。队里晒坝前面有一块12亩的大槽田,两条壮牛犁田平整了3天后,便是十几位男主劳和妇女大显身手的时候,开始,插秧在大槽田的尾子转弯处进行,一次二次插得不理想,有些弯曲,秧苗也不正,第三次很快进入了角色。面对大槽田十几个人两三个来回才能插完,虽然没有熟手快,还是很快就掌握了插秧技术。一天下来,抢抓抢栽,硬是完成大槽田的插秧任务。接着又是其余50多亩的其它梯田,不到两周全队的插秧活儿圆满结束。虽然干得腰酸背痛、疲劳过度,但内心是快乐的,当时凭票供应的4两盐肉加酸菜下烧酒总算送走了芒种季节,社员们和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到了打麦子窝的季节,纵横行间距离,窝的深浅技术我能熟练草握。社员们个个夸奖我,使我越干越起劲,心里越来越亮堂。每年上公粮,主要劳动力挑一百斤以上,对于十六,七岁的我挑七、八十斤谷子半路还歇了两道气,尽了最大努力,沿着连绵起伏弯曲的石板路,用时90分钟,终于走完7公里路程,送进回龙场粮仓,完成了任务。虽然汗流浃背,肩膀红肿,但心里是凉悠悠、乐滋滋的。

队里按政策分配的口粮基本能填饱肚子。闲暇之余,就到周边城镇去赶集,7厘自留地种满了各类蔬菜,时而弄点红苕或别的粗粮赶集换成猪肉打打牙祭,时而还去坝外的越溪河钓鱼或夜间逮鳝鱼来改善伙食,生活也算有滋有味。

在劳累苦闷、身心疲惫时有过惆怅和彷徨,我常怀梦想、激情,暗暗鼓励自己要树立象终松树一样的坚强意志,坚信自己终究会有出头之日。我充分利用业余时间,在自制的木型沙盘上练字,为将来成为书法家打下坚实的基础,以此苦中求乐。

第二年农忙收麦子,由于队里的主劳人手紧缺,眼看麦子熟了收不回仓,情况十分告急。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热血青年,我充分利用月光照射的条件,毅然出马晚上作业,3小时一口气就割下了2亩多麦子,整齐地摆放在田间地头,凌晨两点酣然入梦。第二天全队社员哗然,老队长通过盘查追问,才从隔壁的另一知青口中得出答案。接下来带动了一大批社员,鼓足干劲,加班加点,在短短的10天内全队80亩麦子全部颗粒归仓。这一举动得到社员们的认可,领导安排我到区乡和别的大队作了经验交流事迹报告。社员们还推选我当生产队的副队长,连年被评为先进知青。

3年知青生活很快便过去了。招工回矿3年后,我以以擅长书画且有文学功底,从生产管理岗位上转录用为省重点中学的教师。利用暑假回到长歌坝,天空湛蓝得无比纯净透明,空气清爽,炊烟飘渺,让人平和心静,感到格外新鲜。驻足观望熟悉的山水,乡村小公路与长歌坝已连通,交通方便了;坝端头的小木桥变成了大石拱桥;河水清澈碧绿,波光粼粼的荡漾着农夫打渔船;长歌坝的山由于早年砍伐过度后,几经栽培,封山育林,现又变得浓密葱绿了。款式新颖的各类贴有瓷砖的农家楼房拔地而起,错落有致,傲立于河堤两岸,坝上的村民生活开始富足,成了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这一切使我感到十分欣慰,回到长歌坝,受到老队长刘麻子和妇女队长的热情款待,他们夸我是一个很不错的老知青,舍不得我离开,欢迎我时常回来看看。临走时,我竟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感。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长歌坝(乡坝头)的情结反而更加浓烈起来。

作者简介:陈舟仁,从年开始写作。在部、省、市书刊报纸发表文章百余篇,现为四川省杂文协会会员,成都市金牛区老年大学教师。

◎淡泊散文◎

守望

青岩子

一直到腊月二十七,我才忙完工作上的事情。下午下班以后,坐车到老家接坚持要在农村住的母亲进城过年。母亲已经八十高龄,身体大不如前,又听说这几天患肠炎,脸色腊黄,很虚弱。看到母亲这样,我心里很难过,没有能在身边侍候,对不起母亲啊!

我对母亲说,接她去过年,她说她这几天不好,今年就不去了。

其实,母亲是谦虚,早已把进城的东西收拾好了。

母亲进城后在我家住了三天,大年三十在我家。那天十几口人在一起,阖家团聚,十分热闹。吃年夜饭时,我们频频举杯给母亲敬酒,不断往她碗里夹菜,祝她尽享天伦、健康长寿,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晚上,母亲坐在窗边,听外面的阵阵鞭炮,看满天的缤纷焰火,像小孩子一样乐呵呵的。

大年初一,住在老城的二哥邀我们到家里去,母亲同我们一起去了。这一天人更多、更热闹。但吃一年的第一顿午饭时,母亲没怎么吃。我想她大概是由于年龄大,累了,叫她去睡一会儿。

初四的晚上,突然接到二哥的电话,说母亲病了,很严重,我的心为之一紧。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赶快打车过去。到了二哥家,母亲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我们一边问老人的病情,一边听二哥说发病的过程。原来母亲这一段时间肠胃一直不好,还在拉肚子,但她忌讳过年说病,没有对任何人说,也没要药吃,硬撑着,那天晚上终于支持不住,差点在厕所里摔倒。

在勉强下,我们把老人背到街上,医院。由于过年,医院急诊科只有一名值班医生,还是来进修的。医生问了情况,作出诊断,提出把母亲留在急诊室观察。夜很深了,我和爱人想二哥和二嫂年龄也大了,人多也没用,叫他们回家休息,我们守护。母亲自身身体素质好,这医院,也许是由于不习惯,也许是觉得自己病重,想得很多,很烦躁,一个通宵呻吟不断,有时还大声喊叫,一会儿要睡,一会儿要坐,我们一夜基本上没有合眼。

第二天,母亲正式转到住院部。经过CT等一系列检查,确诊为脑溢血,有可能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

母亲果然左半身不能动了,大小便失去了知觉!得了这病,护理很麻烦。从此,我们医院守护,倒便盆、洗尿布、爱人和嫂子、妹妹给擦洗身子。春节假后,开始上班,人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个单位,一年开头事情很多,但是再忙,我每天都要抽医院探望。有时夜间守护,一晚上要多次起来倒水和接大小便,整夜似睡非睡,第二天又上班。

住了近一个月,病情基本稳定,母亲闹着要出院。出院后,她要求回乡下老家,我们考虑城里的医疗条件好些,有利于治疗,把她接到了我们家里。环境改变了,经常请医生到家里来看,我们休息时就陪她,每顿饭按照她的口味做,天天给搞卫生,大哥和妹妹经常来看望,母亲很高兴。开始时恢复得很好。但她年龄太大,不愿意锻炼,最终没能站起来。一个多月后,病情加重,好象随时都有危险,母亲又提出要回乡下,大哥和妹妹也主张回去,我和二哥只好同意。

父亲去世后,十几年来母亲一直在农村同大哥一家住在一起,生活自理,这一来只有一切靠我们了。在乡下老家,母亲没有吃多少药,护理平时主要靠大哥、大嫂和妹妹。爱人轮休时就回去集中给她洗一次,我和二哥星期天和节假日都要在她身边陪护。遇到农忙,我和二哥拿钱给大哥请人收割和栽种,有时还帮着他们干活,同他们换取时间,目的是让他能把母亲照顾得好些。

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神志不清了。看到母亲这样,想到她即将离我们而去,我心里很难过。但是,我们能够做的也仅是多给她翻几次身,多同她说说话,多陪她一些时间。

母亲生病整整两年,又脏又累的护理把我们弄得筋疲力尽,但我们毫无怨言。我们能有什么怨言呢?母亲生养了我们,给了我们健壮的身体,同父亲一起供我们读书,教我们为人处世,她自己却节衣缩食,一心一意为我们,直到古稀之年还不辍劳作,独立生活,不愿给我们添麻烦,甚至还时常为我们操心……母亲给我们的太多太多,我们竭尽全力也不能报答万一啊!

我们遍访名医和精心守护,盼望的是母亲能够好起来,但是我们最终没能留住母亲,母亲走了!

母亲走后,好长一段时间,我经常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空落落的,感到失去了母亲就失去了依靠,心灵就没有了憩息的港湾。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母亲,我愿意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

青岩子,本名王德友,生于年10月,四川广元人,“老三届”学生,大学本科文化,文学学士,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年被评为中学语文一级教师。年出版长篇小说《皂荚树下》(千字,四川文艺出版社)。年出版散文集《岁月留痕》(四川大学出版社)。

威远税务赋

李祥科

巍巍穹窿,悠悠婆城。千年威远,百代严陵。号曰“川南明珠”,名取“威抚远人”。物华天宝兮,山蕴褐铁、沟藏乌金、油气贯巴蜀;钟灵毓秀兮,鸿儒南晖、夫子正元、风流数世文。秦砖汉瓦,造化低山;唐诗宋词,氤氲丘陵。

夫税务者,征纳为国,取用于民。政通四海升平,税善九州文明。然封建千载,税海泛滥;横征暴敛,涂炭生灵。井田制,借民力而耕公田;两税法,简租赋而求役轻。贡助彻兮,贪官污吏,空公廪、饱私囊,欲壑难填;租庸调兮,耕夫渔父,少肉味、多菜色,民不聊生。贞观均田治唐,嘉靖一鞭兴明。清廷其政不清,正贡、捐输、鸦片税,税负重如山,怅冬寒春荒之穷乎?民国实不为民,正税、杂捐、附加费,苛政猛于虎,嗟寅吃卯粮之怪哉。

且幸,雄鸡唱红东方,共和国如噴薄朝阳。清溪青龙献瑞,舞雩朱雀呈祥。盖开国之维艰,百废待兴;财政之窘困,兴税务,眉睫之迫,纲举目张。立税法,核税种,吾将上下求索;培税源,固税政,君当夙夜图强。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纳税人蚁负粒米、象负千斤,丹心照汗青;栉风沐雨、勤征细敛,课税者肩负公德、胸存良善,正道是沧桑。税制流转,“计划”欣欣向荣;税收涉外,“市场”蒸蒸日上。调控工商各税,避重改“营”为“增”。个税调民心顺,利税改企业旺。国税地税,分合皆与时俱进;全民个体,减免均以人为本。“增值”转型,利载国计;“所得”统一,惠泽民生。农税取消,亘古之罕,彰国家之繁荣;农业直补,史无前例,显国运之昌盛。

壮哉,威远税务!伟哉,威远税务人!机构新而担当重,作为端则形象正。创税绩,筚路蓝缕,雄关从头越;铸税魂,凝心聚力,遂梦践复兴。明察秋毫,江山无虞;汇聚青蚨,社稷安稳。

拭目威远税务,风光无限,威名远震。

注:“计划”欣欣向荣,“市场”蒸蒸日上。“计划”和“市场”分别指计划经济体制和市场经济体制。

◎书画光影◎

聂旭华国画作品欣赏

作者简介:聂旭华,年生,四川威远人。四川省美协会员,从事中师美术教学工作三十余年。喜水粉画、连环画、漫画;又爱水墨人物画。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并多次获得各种奖项。《分工》入选年第七届全国美展。部分作品被成都、上海、广州、香港和中山等地友人收藏。出版有《聂旭华画集》。

◎茶余小说◎

归队

秋苇

谨以此文献給父亲以及他的战友们

苍黄的天幕上,太阳被裹在一团黄云中,像一点轮廓模糊的烧饼。烧饼下是绵延起伏的山,模糊中,有一些若隐若现的曲线,那是伏牛山,远远地在天边。

北边,隐隐传来炮声,不甚激烈。梁成一听就知道这不是进攻的炮火准备,也不是撤退时的阻挡射击。闷闷的,懒洋洋的,这是冷炮,老兵知道,这种炮最可怕,因为发炮者往往有单一性目标。

“班长,我们走这条河道,不爬山了,好不?”

梁成回头看看李小牛,咬咬牙说:“不行!”

李小牛是陕西汉中人。汉中小平原,他怕爬山,一米六的小个子,又瘦,那件黄棉袄撑不饱,像件袍子了,中正式步枪横扛着,两条鼓胀的子弹带在胸前勒出了两道斜十字凹槽,右边胯部手榴弹袋子,有两颗手榴弹。脚上,一双胶鞋,两只帮子都破了,右脚那只前边破了,用一块黄帆布补着,粗乱的针脚分外显眼。

梁成胯部有四颗手榴弹。昨天傍晚,李小牛悄悄将两颗手榴弹丢在了路旁水塘里,梁成气得伸手打了他一耳光。

“小牛儿,你娘老子巴望你回家去,接个婆娘生个娃,续个种哩!”

在连里,就数李小牛小了。他是个独子,不该当兵,十六岁那年,他上山砍柴,突然在树林里摔了一跤,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醒来,是在一个破祠堂里,和一些面黄肌瘦的汉子关在一起,身上的阴丹蓝衣裤变成了黄军装。他就这样成了国民革命军八十五军五十五师三团二营四连的一名战士了。那年,中正式步枪上了刺刀还比他长。

老兵们笑他,说他是被人卖了壮丁。他吃不惯河南人的馒头,一开饭就蹲在角落里哭鼻子。连长气了就骂他:你以为是你汉中坝子,有米吃,做梦!有的吃就烧高香了。骂完了又吩咐司务长想方设法多弄点米来,尽量多吃几顿米饭。打起仗来,大家都关照着他。两年多了,个子长高了一截,人小个子小,在战场上还蛮机灵,大小十几次战斗,还拼过几次刺刀,居然没受伤。

梁成知道,这条河川道,是襄阳通往南阳的大道之一。这一带常有小股日军出没,有时还有骑兵。两个人走川道,一遇情况就糟糕。这点,小牛儿也是老兵了,还用多说么。

两个人沿着上山的小路,翻下一道山垭口,天就黑了,一座小山峰前,松柏之中,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前天,排长贾少成吩咐梁成,带李小牛马上追赶部队。

当时,他们正在一个叫五里铺的小乡场上的一家小饭店吃过早饭。贾排长站在小店门口,望着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上的天空,若有所思,老槐树枝桠伸展,在朝东伸出去的枝上,有一个鸟窝。

看到梁成惊愕的样子,贾排长补充说,昨晚连长派通信兵骑马送来的命令,部队要向东开拔。

昨晚又没见人来,也没听见马蹄声。一个打了六年多仗的老兵,晚上睡得再沉,只要有人声,马上会醒过来。何况连里的那匹马,上个月中弹了,哪来的马呢?

贾少成马上从梁成的脸上看到了疑惑,他双手扶腰,把皮带紧了一扣。他腰本来就细,这一紧,让胸部挺起,袄下摆张开,这是在非常不高兴或训话前的习惯动作。

见梁成不作声了,贾排长走上来,拍拍这个老兵的肩:“没办法,三百多里路,跑快点就三天,路上小心。”

梁成和李小牛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三天喝风么?他正待说,贾排长眉一扭,手一挥,喝道:还不快走

在长官面前没有道理讲,说也是白说,正欲走,只见林教员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纸包递给梁成。

“梁上士,这点面条拿着。”

梁成接过来,掂了掂,估计有一斤的样子。他向林教员敬了礼,又转身向排长行礼,拉上李小牛向北而去。

“班长,林教官好像刚哭过。”

梁成瞪了他一眼。李小牛马上不作声了,林芸脸上泪水都没擦干。不过,长官的事。当兵的不问,不猜,更不能乱说。小时候,老人长叮嘱出门的人要三稳,口稳、手稳、身子稳,口稳是开头的,这个,他记得很牢。

梁成对这位身材细长,脸皮白净的排长一开始就没啥好感,男人长得像个竹竿,脸上没血色,细皮嫩肉,像个女人。眉毛太浓、太长,深眼窝,猫儿眼,一笑起来,眯的窄窄的两条线,让人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倒是同来的林教官,一笑两个酒窝,声音又脆又甜。

不过,只念过两年私塾的梁成,对这两个军校毕业的人,还是毕恭毕敬的。父亲经常对她说,秀才是文曲星下凡。他想不出,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念十年书,天啦,那要装多少东西到肚子里去?了不得呢!果然,贾少成排长往队前一站,武装带一扎,竹竿显得挺拔了,声音尖细了点,但一串一串的,像是机关枪打扫射。林芸林教官讲话不多,声音像唱歌样,说比唱好听,教唱“我们都是飞行军,不怕那山高水又深。”这当然是吹牛皮,他当兵打仗六年多了,还是怕山高水深。细一想,女人嘛,尤其眼前这个好看的女人,没爬过大山,没凫过水,当然不怕了。

不久,就碰上了一个小仗,贾排长带全排人护送一个长官过平汉路,返回途中与一小队日军遭遇。幸好部队当时走的山脚小路,日军走的河川大道,枪一响,他们就架着贾排长抢占了路边一个小山头,日军仗着人多,有两挺机枪,一门九二步兵炮,就想吃掉或至少吓走对手,凭借优势火力开始猛攻。子弹在山头上嗖嗖地飞,炮弹将小松树炸得飞上天,和着尘土又落下来。这个排的战士大多是老兵,大家凭借着地形优势冷静射击。梁成扛着全排唯一的一挺捷克轻机枪,不断变换位置,用准确的短点射将敌人第一次冲锋打退。贾少成趴在一个土堆后,脸埋在草丛中,身边的树枝和草抖动不停。他尖着嗓子喊“梁成,老子操你个娘啊,把机枪架到老子跟前来呀,二班长,龟儿子呀,老子咋没见你个影!一班长,给老子顶住,顶住啊。”

“排长”,李小牛爬过来,“鬼子炮专找机枪打呢!”

贾少成听到这才没喊。日军又攻了一次,见守军战斗力不弱,就沿河退走了。

从那以后,梁成就不大搭理贾排长了。有事说事,无事走开,绝不搭话。贾少成知梁成看不起他,也不套近乎。

这次连长让梁成带李小牛,保护贾排长林教官去西峡执行任务。临行,连长吩咐说,任务内容不能问,服从贾排长指挥。后一句是多余的,哪个兵不听长官的呢!

梁成佩服连长。这个山东大汉,高出梁成一个头。一脸的络腮胡子,长在一张方脸上,黑皮肤黑胡子,大黑眼珠子,往队前一站,只扫一眼,全连人会鸦雀无声,纹丝不动。打起仗来,总是拿条长枪爬在前沿,边打边让身边的通讯员传达命令。负过好几次伤,可总是养个一两月又回来了。他有个口头禅:老子七尺长汉子,怕个花生米个屌!有一次行军,太阳偏西了还没吃午饭,路过一个小场,一个老太婆卖麻糖。那麻糖又薄又脆,紫红色的,摊放在一个小筛子里。一个河南兵知道这糖生脆,就用老太婆的小秤敲了一块。这一带头,人们把筛里的糖一下子抢了个精光。老太婆一下子哭倒在地上,大叫“棒客抢人啰!”她的破衣裳白头发立刻裹满了尘土。那些把糖含在口里的人,又把糖放去回到了筛子里。连长从后边上来了,把全连人集合起来,黑眼珠子瞪得老高,腮帮子上的黑胡子都在抖动。

“哪个龟孙子带的头,老子要毙了他!”

那满身是灰的老太婆听说要枪毙人,一下从地上起来,望着连长扑通一下跪下,连磕头边乞求连长大人开恩,娃娃们是饿了,是自己老糊涂了。连长一把将她扶起来,从身上掏出两个大洋,硬塞在她的口袋里。

西峡距部队打游击的地方要过两条河,三座大山,近四百里,他们以行军速度走了三天,才到达内乡。从内乡往下走,就是襄阳了。林教官一路讲襄阳,说是一江两城,是可以和苏杭相比的好地方。她从小就是那里长大的,那里有个古隆中,是刘备三顾茅庐的地方,城外还有一个岘山,山上有个碑叫堕泪碑,一千多年了,是人们怀念西晋一个好官羊祜立的。还有襄阳的牛肉面,比陕西的牛肉面好吃多了。李小牛跟在她后边,盯着林教员那张汗津津红扑扑的脸,不时咽口水。

每晚宿营,贾排长就安排梁兵与李小牛轮流站岗,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李小牛人小瞌睡多,梁成不放心,他总是将大半时间揽过来。兵荒马乱,带着枪得万分小心。

到达西峡时,贾排长把梁成和李小牛留在城外,自己带着林教官进城。第二天早上,两人回来了,身后跟了两个挑夫,各挑了两个麻布袋。一看就知道不太重,挑夫的黄杨扁担没怎么闪动。贾排长宣布走水路归队。梁成纳闷了,这么两担东西,就是不雇挑夫,凭他和李小牛也能行。走水路,多绕百多里路不说,还是上水,那四百多里路至少得半个月,船费得要多少钱!他记起连长的吩吟咐,不能问,听贾排长的安排。

他们雇的是一条狭长的平底船,前后有两个舱。林教员让船家在前后舱间挂了个布帘。贾排长住前舱,林教员住后舱,梁成与李小牛与船家挤在船头舱板上。两个拉船人。幸好是冬天水平,虽是上水,走得还不算太慢,一天至少可走四十多里地。梁兵估摸着,如不遇上麻烦,八天左右是可赶回去。

船家说,这条河叫淅川,淅川往上走就叫老鹳河了,一直在伏牛山里往西伸。部队在双槐树,牛阳关一带,只有这种平底船可以上到双槐树。日本人没打进来时,双槐树,牛阳关一带的山货是用这种平底船运到西峡,再把西峡的洋油,细纱布,盐巴,铁器运到山里。船轻时,下水船也可揽几个客人,顺便赚点酒水费。东洋人一来,很多人不敢跑船,命比钱贵哩。

梁成与李小牛坐在船墩上,望着薄雾迷蒙的河水发呆,河水很清,白天可以看到河底的沙石。两岸很少见到人家了,一堵堵黑色的土墙,一些落光了叶子的枣树难友样依偎着。山不算陡峭,但山峰很高,一层层堆叠着,山顶上往往裹着一团团灰不灰白不白的云。梁成觉得这云没有四川的好看,他的家在川北剑阁,冬天山也是绿的。山顶的云红的、蓝的、白的、黑的,来的爽快。

林教员在后舱,只在吃饭的时候出来,朝两个兵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李小牛喜欢看林教员笑,因教员一笑,腮边就会有两个小酒窝。可惜这酒窝马上就没有了,就像一朵花,呼哧一下就被风吹走了。那张脸还是好看,却是一脸的愁容。林教员有什么心事吧,这个大男孩想。

贾少成排长倒是常站在船头上,但几乎不跟两个兵说话,两条秀气的女人样的眉头总是微微皱着,仰着脸,望着天空和远处的影子样的山峰,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梁成知道,有学问的人,大多是这个样子。李小牛害怕贾排长,每当贾排长矗立船头,凝望云山之际,他就去擦他的枪。分解组合,用破布片蘸上枪油,轻轻地擦。可待他擦了一遍,排长还没动,他就又擦第二遍。

晚上,船舶在浅水湾里。贾排长让梁成带李小牛下船,在树下解开背包露营警戒。林教员与他仍不下船。排长向两个兵说,这是为了安全。梁成带着李小牛,在河滩上用刺刀割下芦苇垫在身下,又砍些小树枝搭了下小棚,上边盖上芦苇。

“梁上士,拆掉!”贾排长站在船头上喊。

“为啥子?”

“暴露目标。”

“放屁!你的船目标比这几抱草还小?”

梁成怒了。李小牛吓得吐了吐舌头。他没料到班长敢放贾排长的屁,让他想不到的是,贾排长没再作声,一转身回船舱里去了。

淅川河的夜晚,天黑得瘆人。凛冽的河风吹过,密密的苇草窸窸有声。黑糊糊的河面,怪影似的山,远近没有一星半点灯火。有一阵像有几声狗叫,马上就被风声给吹走了。

两个兵用被子裹住身子,抱着枪,挤在一起,还是冷得发抖。梁成听见李小牛的上下牙嗑碰的咔咔声。他把自己的被子往这个大孩子身上拉了拉。

梁成把头伸出苇草外,除了风声和细微的流水声,什么也没听出。

“小牛儿,做梦了?”

“不是,好像船上有吵架的声音。真的,林教员好像喊了一声。”

梁成的耳朵在几次飞机轰炸中震得有点不灵了。不过,几十米外的人声还是能听到。他又仔细倾听了听,还是没听到啥,就拍拍李小牛说,睡吧,天亮了还赶路呢。

第二天天气变了,彤云密布,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漫天飞舞。河面上起了三四寸高的波。两个船夫身子弯成了弓,也只能拖着船缓缓地走,还没第一天一半的速度。梁兵和李小牛下船帮着拉纤,一天下来,还是只走了二十几里地。第三天早上,他俩就去赶部队了。也好,不看排长那张白脸。

两个兵走路,太危险了。碰上鬼子,还可以躲,更害怕的是土匪。这一带的土匪很多是逃兵,从部队逃出来,又没盘缠回家,就落草了。这种人心狠手辣,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又熟悉地形。枪和子弹是他们活命的本钱。部队通讯兵吃这种人的亏太多了。高兴了,把枪弹抢了,把人一捆,卖给当地保甲长充壮丁,不高兴了就咔嚓一刀。

梁成让李小牛与自己拉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跟在后边,他们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大路。好在进山之后,遇到了几户人家,找到了当地保长,还算找了两顿饭。说是饭,其实是高梁面糊糊加野菜,一人也只一碗。有这填个肚子,硬撑着,头一天居然走了一百五十多里路。梁成估摸着,再两天准能赶回部队了。

看到了灯光,两个人都来了劲,没几步就来到了一座茅屋前。

这是三间泥墙草房。房门是用手腕粗的圆木拼成的。门前一个不大的院坝,院坝边还有一个大麦草堆。他们敲了门,没人应,屋里也没有了灯光。

他们轮番说说借宿的原因,费尽了唇舌,门开了。一个老太婆端着一个桐油灯盏把他们迎进了屋里。

屋里还有一个半大小伙子,穿了件破棉袄,腰里扎了根草绳,浅浅的乱头发,大眼睛,尖下巴,怔怔地望着两个背枪的人。老太婆穿了件短裌衣,包了条黑布帕,两腮的肉几乎贴在骨头上,眼眶深得像两个坑,灯光下,看不出她的神情。

“大娘,你看,我们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我们身上又没钱。你有法给我们煮点儿吃的不?”

李小牛见班长叫大娘,也就连声大娘大娘地叫。

屋子里有几只草凳。两人坐了下来,把枪靠墙放好。梁成知道,当兵的进了一家的屋,还手不离枪,人家还敢和你说话?

“大娘,这草凳编得好哈,我老家四川也是这样子编的草凳,一模一样哩!”梁成说。

其实,这草凳的编法和他老家不同。川北的草凳是用稻草或麦草先搓成细绳,再用三股细绳搓成粗绳再一盘盘绕缠。这个草凳是由单股粗绳编成的,肯定没川北草凳耐用。

“你们四川离我们这,不远。”老太婆终于说话了。

老太婆进到里屋,用一个小瓢端出半瓢小米,又叫她儿子到门外园子里扯了几个萝卜,升火做饭。

不一会儿,一小盆小米粥端出来,放在一个小木桌上,萝卜切成了细丝,还撒了点辣椒面与盐。两个兵呼哧呼哧各吃了两小碗。盆里还似乎有两小碗,李小牛伸手去拿杓子又要舀,梁成狠劲瞪了他一眼,李小牛缩回手。

“两位老总,吃吧吃吧,我们吃过了。”老太婆说。

“妈!”小伙子喊。

这一喊把两个兵惊得不轻,这脆生生的是一个女娃娃的声音。老太婆手颤抖着,指着她的假小子,口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颓然坐在了灶前一个草凳上。那草凳太旧了,坐长了就会因压力不均底部一边高一边低。如在白天,人们会小心坐下去,可眼下,老人几乎是瘫坐下去的,恰坐在了低的一边,草凳一翻,老人摔到了地上。

梁成连忙放下碗,把老人扶起来坐好,为其掸掉衣裳上的灰。

老人坐了一下,双目紧闭,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停在了皱纹纵横的腮上。昏黄的油灯下,那泪水闪着黯淡的光。

“假小子”蹲在地上,搂着老人的脖子,头埋在老人胸前,双肩一耸一耸地抽泣。李小牛呆立在桌前,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张着口不知说啥。

半晌,老人睁开了眼,才缓缓说了家里的情况。这家人姓张,这里是伏牛山深处,越山就是老鹳河。他们家世代务农,几辈人都从没出山,连西峡口都没去过。老两口有一儿一女,他们在山上种苞谷,小米,麦子,山上有猴葵。采回来晒干了,背过山到老鹳河边卖,日子紧巴巴,还算过得去。直到民国二十八年,那年冷啊,十月间就下大雪。冬月间,两爷子背猴葵过山,在河边碰上了日本人,就再没回来,活没见人死没见尸。那年,枣花才十二岁。这年头,只得让她装成个男孩子。

“我们一天,只吃得起两顿饭,娃是饿了。”

梁成听了,不禁伤心起来,刚才也是饿极了,竟吃下了两碗,他去寻碗,给两娘母盛饭。可灶上与桌上再没碗了。

“我们只两个碗”,枣花小声说。

梁成起身洗了碗,将盆里的粥盛給母女俩,刚好还有两碗。他端起一碗,双手捧给老人。李小牛也把另一碗端给正擦眼泪的枣花。

枣花几大口就把粥喝了。老人把自己碗里的粥给女儿又匀了一半,自己才慢慢吃起来。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

梁成不忍心看,背过身擦眼泪,可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他想起了林教员给的那一小把面条,连忙拿了出来。

“这咋成?你们是当兵打东洋人。这咋成!”

老人边说边推,面把掉在了地上,捆扎的那条红色毛线断了,包裹的旧报纸破开,面条虽没撒开,却露出了一只黄色牛皮纸信封。

“噫,班长,有封信!”李小牛把信拿在手上,凑到油灯前看。他不识字,可信封上没有字,信口用糨糊封了,信上还粘了三根头发,绕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梁成把信拿过来,装在贴身衣服的口袋里。他知道是林教员给连长的,他猛然意识到林教员恐怕碰上大事了,但又不愿去细想。

老太婆跪在地上,把散落的面条一根根拈起来,重新捆扎好,塞回梁成手中,一脸的坚决与固执。

梁成想起了母亲。他的父亲读了一辈子书,连个秀才也没混上,科举废了,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了,功名黯淡后,抽起了鸦片烟。唯一的长处是能受气,人家骂他脓包,他说自己是一包脓,人家说他软蛋,他说自己蛋软。有一次,乡场上一个混混喝醉了酒,当胸给了他一拳头。他一个趔趄,不还手也不走开。打人者气极了,又啪啪几个耳光,他仍站在那里,笑嘻嘻地问那人打够了没,打够了他可要回去烧一棒了。在这种情况下,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母亲一人决断的。开酒坊,开客栈,买田地,一家人日子还算过得去。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梁成老三。分家还分了五亩田地。妻子是穷人家女儿,农闲时做屠宰。不久就有了女儿,两年后又有了儿子。日子眼看一天天变好了。

一天午后,梁成去田头淘滤沙坑,从树林窜出几个人,打头两人还端着枪,二话不说,一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顺着山头小路押到了区公所,松了绑,推进一间大屋子里,门哐当一声锁上了。屋子里有五十多人,小的有十几岁的,大的有四十多岁的。有的人还蹲在墙角里呜呜呜哭。他没有哭,哭有用吗?男人嘛,哭哭啼啼是女人的事。当晚没给吃饭。一下子给这么多人煮饭,哪来的这么大的锅。只是妻子小芸还不知他抓丁了。女儿英子三岁,儿子小林才一岁多点,自己当兵了,家里咋办?这样想,也就没顾得上肚子饿。

第二天,一人发了一个拳头大的馍,就又上路了。沿着枫垭梁往白龙场走。临行,妻子王芸颠着双小脚赶来了,眼睛哭肿得像桃子。还能说啥,他身上穿了两条单裤。外面的那条才洗了两水,他脱下来交给妻子,说还有法改改,给她穿。他知道,她的每条裤子都补了巴。他给妻鞠了一躬,因双手捆着,几十个人捆成一串,每一间绳长只一米,他一鞠躬硬僵僵的。一个带兵的长官还夸他说,没训练就多少像个兵了。

六年多了,仗是一个连一个地打,八十五军的前身是陆军教导队,是仅次于五大主力的“样板”,几年来一直是充当了救火队的角色,哪里吃紧往哪里调。想家又有啥用?连长常说,当兵的没家,国家就是家。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看见连长有时坐在那里,看战士们吃饭,呆呆地,像个树墩子。

“班长”。

李小牛叫他了。他一下子回过神,才发觉李小牛两只眼睛已眯成了两条窄线了。

“两位老总,屋里有一张床,你们睡,我跟枣花睡灶门前。”老人说。

“小牛,你去外面抱些麦草,你睡灶门前,老人家准我们进屋,已够了。”

“你呢?”李小牛问。

“你傻啊!两个人都睡屋里,有人堵了门咋办?一锅熬呀!”

梁成看李小牛抱草铺被子躺下,才小声对他说:“小牛,出门人,得三稳,记得啵?”

李小牛见班长盯住说话的神情,就像打仗时吩咐什么一样,打了个哆嗦,点了点头。

梁成来到外面,在草堆外侧靠树林的背面,在草垛上拉了一个大洞,钻了进去,打开背包,铺开被子将身子裹住,把枪上了刺刀,子弹上了膛,枪口朝外。听听四下没有什么动静了,才迷糊着睡过去。

第二天拂晓,梁成早早被树上的鸟鸣声惊醒了。他从草洞中爬出来,打好背包,把满身的草屑扑打干净,去屋后找到一处山泉,洗了脸,才去敲门。门一下子开了,老太婆正编一只草凳,看样子起来有一个时辰了。李小牛在灶前烧锅,枣花在灶前用一只小木杓在锅里搅。

很快,饭好了,比昨晚的粥稠了许多。老太婆和枣花照常只吃了一碗,两个兵一人吃了两碗。两天来,梁成第一次有了饱的感觉。

该上路了。老太婆与枣花送到了院坝口。枣庄花看着李小牛,李小牛也看枣花,只是眼光躲躲闪闪的,见他的班长在看他,脸一红,头转过去看山。

梁成这才注意到枣花穿了件半新的蓝底白花旧薄袄,头发也没昨天的乱,浅浅的一根根向后掠。

这姑娘还得长不难看,梁成想。

山路很窄,走的人少,两边的灌木杂草蔓延,有的地方连在了一起,只在倒伏的枯草上依稀可辨路的痕迹。他们肚子有了食,脚步快了起来。好在伏牛山大多山岭是东西走向,他们要翻的山只三座,现在,他们只需再过一条小溪,越一座山沿山北坡走,估计明天日落之前是可以归队的。

他们仍然保持了警戒状态,拉开近三十米。两个人就没法说话儿。再说了,说话也容易暴露目标。人少没关系,遇上情况也是常有的事,最危险的是算计你的人先发现你。梁成是老兵了,这点他清楚。

一条小溪有丈来宽,上面有人搭了两根木头。溪水把木头溅湿了,黑黢黢的像从百年老房子上拆下来的,踩脚面蚀成了深深的凹槽。

突然,他看到了溪水中一具尸体,是个老女人,横在两丛灌木之间,脸色惨白,脸形肿胀,长长的头发,在水中飘动着,像一蓬白色的水藻。

“班长,看啥呢?”李小从后边赶上来了。

梁成用手指了指溪中,口张了张,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李小牛看了看,脸上一下子黯淡了,只一瞬,就像一块阴影拂过。他也上过多次战场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兄弟,一场仗打下来,成千上万的人说没就没了,不硬起心肠假装没看见,哭得过来?班长不是把这些话挂在口上的!

“小牛,我们把她埋了!”

李小牛看看泡得半腐的尸体,又看看他的班长。嘴还没张开,就看到了班长那张方脸上眉毛在往中间皱,就没再作声。

他们把那具尸体捞了上来,用藤条把其缠了两层。在一个小山包上就着一个凹坑,用刺刀挑土埋了。两人又搬了一些石块砌成一个坟头。冬天没有花,他们折了几束松柏枝插在坟前。

梁成拉着李小牛,在坟前鞠了三躬。

觉得累了,拍拍身上的土渣,望着西南方向坐了下来。

李小牛也坐在他班长身边。

梁成当初很怨母亲,他在白龙场关在文昌庙里一夜,第二天早饭后,就开拔去县城,刚集合完毕,就看见母亲与大哥站在庙门台阶下。看见他,把一个小包递过来。他把那纸包推了回去,纸包还是热乎乎的,是刚从场上买的馍。大哥很平静,脸上仍是当老大的那幅严肃。母亲又递给他两个银元,也被梁成硬塞还了大哥。当兵了,有的吃有的穿,留给家里吧!然后一扭头回到了队列。

“娃呀,这抽丁没法子。你看,你大哥是家里老大,他走了,茅草棚儿抽了檩了,你二哥病秧子,出门管不了三个月恐怕都活不过哩,你幺兄弟才二十一呀,是个娃娃呀!”

母亲说着,哽咽了。这是他有生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带上了哭腔。

队伍从文昌庙出来,沿着一条从高处伸过来的山梁往上走。前面一峰接着一峰,越来越高,且没入了云里。他边走边回头,只见荒草杂树掩映的山路上,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向上移动,渐渐地看不见。山风在树梢上呜呜地叫着,黄叶在风中旋转着飘落,血红的太阳,从天边升起来,惨淡的光,漫不经心地涂抹在山梁上。

这个老太婆是哪里人?她叫啥名字?她有男人儿女吗?她也就这个样子活了一辈子人了。看样子是过沟时掉下水的,她过了沟,还可以翻过前边这座山,遇上好心人,给一口饭一碗汤,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就像这山头上的草啊树啊,石岩上,石缝里,也能活啊。梁成不知这辈子还能回川北老家不,还能见到母亲妻子儿女不?这些年,他已经不恨母亲了。十指连心,四个儿子,哪个都疼,可总得有人去当兵啊!她不得不交出一个。这咋怪她狠心!她真不该生四个儿子!

“班长,你哭了?”

“哭啥,眼里弄进土渣子,我揉揉。”

“哦,谁不想!唉,别想,想也是白想!当兵打仗的人,哪个晓得各家活几天哩!”

“你不晓得哈,班长,我妈有大脖子病,下巴下那个肉袋子有碗那么大,一上坡下坎就吊气。我爹眼睛砍柴的期辰,叫树枝戳瞎了一只,剩下那只也眯糊着,大白天走路,得拄根棍呢!”

李小牛说着,抱着枪,头埋了下去,呜呜地哭了,肩一耸一耸,像个小孩子。

梁成拍了拍李小牛的肩。他找不到啥话说,等略为平静了一会,又才上了路。

翻过一道山梁,路比山腰上的要大了些。山梁虽西东走向,山脊也比较平缓,没有大树,齐腰深的荒草,枯黄了,经北风吹拂,向西南方向倾伏着,像经过人工精心梳理过的一样。视线好了,行进速度也快了起来。

梁成想起了老家房后,也有这么一条山梁,南北走向的,山上也没什么大树,荒草长得老高,草中常有红的黄的白的粉的花,风一吹,那些花就摇啊摇。山梁上的小路,下面垫了厚厚的草,走起来舒服,走多远脚也不疼。间或有野鸡扑打着翅膀,“哥哥哥”地尖叫着箭似地飞向远处。山沟里有雾,白得像豆浆,烧得沸起来的豆浆,一会儿就会把山沟漫平,一座座山峰就成了一个个小青色的小岛,浮在这腾沸的白豆浆之上。

想着走着,一回身,才发觉李小牛没见了。不能喊,只能站下来等等。一袋烟功夫了,还是没见人影。他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出事了!

他沿来路往回找,下了梁,过了坡,又回到了先前葬坟的地方,只见坟前多插了两束松枝,他似乎明白了,向来路追了回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枣花家时,太阳已偏西了。老太婆在门前菜园里松土,一边锄,一边还向四处望,神情有点儿紧张。梁成可是化装侦察了很多次的老兵了,一看就啥都明白了。他不想兜圈子。

“老人家,你叫李小牛出来,我们要回队伍上,要得紧。”

“啥?你们早晨不是一路走了?咋?他走没见啦?”

老太婆一边说,一边向小房那边瞅。一个没说过谎的人,那可怜的一点表演完全像小孩子。

梁成又气又觉得好笑,就说口渴了,要进屋去找水喝。老太婆一听,放下锄头,连声说她去舀碗水端出来。边说边回屋去了。就在她一进门准备掩门时,梁成一脚跨了进去。

老人家一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呆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梁成,嘴半张着,一幅大祸临头的样子。

梁成自己从灶台上拿起木杓,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咕一气灌下肚。他真的渴了。这才转过身对还呆在那里的老人家说:“老人家,你女娃也大了,想找个干儿了,好啊!哪个上了年纪的人不想抱孙孙哩!”

老太婆一听,马上高兴了,说是啊是啊,老总晓得体谅人。边说边拉梁成坐在草凳上。

“老总呀,我命苦呀!男人儿子没了,一个闺女,这兵荒马乱的,去哪里找人家呀!我这几间草棚子,哪个娃仔瞎了眼了,愿上我家里来呢!你就可怜可怜我那枣花呀,她都十八岁了。”

老太婆说着,声音哽咽了,突然,她一下跪在了梁成面前,两手按在地上,磕起头来,骨头凸起的前额重重地撞击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梁成连忙把她扶起来坐在一只草凳上。老太婆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地小声地哭。

“老人家,你说的是实话,这眼下,几家人不难啦。我在四川老家,有爹有妈有老婆有娃娃,咋办哩,连长常说,国家有难了,得打小日本呀!你晓得,他们杀人放火抢粮食,祸害人家女娃,没天理的畜牲哩。老人家,我也不想打仗,可当了兵,就得好好打仗,都跑了,那队伍不都散了!”

“老总,你看你那个弟兄,哪像个当兵的?还是个娃娃呢!你们队伍人多,少他一个,少他一个没大事呀,你就发发慈悲,把你那兄弟留给我当半个儿。我们一辈子记你的大恩呀!”

她说着,又要下跪,被梁成拉住了。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打仗,头天营长给全营加了餐,有红烧肉,还抬了几篓高梁酒,营长是个矮个子,举碗敬酒时,碗总把脸遮大半。他说,弟兄们啦,今天好好喝,明天就得和鬼子拼命了,谁个当了孬种,就不怪这当大哥的了哈。大家齐声说,不会不会。结果,当晚有个兵半夜逃跑,被游动哨给抓了回来。天亮了,全营集合枪毙。那兵是陕西人,他哭着说,洛川有老妈七十几岁了,没人供,求营长饶他一命。营长说天下当兵的,哪个人都有妈,都跑了,哪个打鬼子!命令卫兵当众把那人往旁边一拖就打了。那天仗打得不好,日本人坦克大炮,又放毒气,他们一个营,只剩下百来号人。天快黑时,日本人又冲了上来,拼起了刺刀。营长个子矮,被鬼子一刺刀扎出了肠子,倒了下去,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敌人退下去之后,他们去给营长收尸,哪还有啥尸,原来营长是把三颗手榴弹捆起来绑在腰上的,人都炸碎了,东一坨西一块,只有他穿的棉衣上有他的名字。大家没哭,只是把一些碎肉用破布包起来,在阵地高处埋了,用大石块垒了个三角形包,约定了,谁不死,谁就去河南方城县给营长家里人说这个地方。后来,他们经过方城,一些弟兄各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营长的家,那是一条小溪边的山湾,几处烧过了只剩半截土墙,黑黑地,土墙外边,麦场上还有一个小碾磙,几棵老核桃树上,有一串串乌鸦窝,几里内外,一个人影也没。他们一些背枪的汉子,都伏在坝子里,向烟熏火燎过的“房子”磕头,流泪。

“老人家,我也是当儿子的,我不敢把他留给你,这是当逃兵,抓住了要枪毙,你总不忍心他杀头呀!再说了,他一个男人,管不了几天,不是被土匪杀了,就是又会被人卖了壮丁。那期辰,你才救不了他。”

“他带上枣花,回他的汉中可啵?”

老人家盯着梁成,眼里又流下泪来。梁成想起了在白龙场文昌庙母亲那眼神,心里一紧,不禁也伤心起来。老太婆没出过门,她哪里知道,这眼下,李小牛带个女娃,从淅川能走到千里外的汉中吗?走不了百十里地恐怕就会没命。他坐下来,好说歹说,才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明白了这个残酷道理的老人,闭上了眼,泪水从松驰的眼皮皱褶中流了出来。

侧门一声响,枣花出来了,她身后是低垂着脑袋的李小牛。

枣花穿了一件淡蓝碎白花的衫子,头发梳得整齐了,前额还梳出一流海。柔发像青草,从光洁的前额铺展着向下伸展,两只眼,大且明亮,像梁成老家门前的柳溪河,清澈,明净。这瘦削的脸颊上少女的妩媚,像多少年前,妻子小芸初次见面时那样。

“班长”,枣花怯怯地喊了一声。

梁成心里一紧。这姑娘十八岁了,不是打仗,早就当妈了。孤女寡妇,日子咋过呢!可恶的打仗,可恶的日本鬼子。

老太婆止住了眼泪,又提出一个让梁兵大吃一惊的请求。

“老总,你们在这住两天,我把枣花嫁给这个小子。他给我当个干儿子,说不定,老天爷可怜可怜我,给我留个孙孙呢?仗打完了,他再回来认我们也好啊,那那期辰,他带枣花回他的汉中,我老婆子不挡他!老总,你就行个好!”

“妈!”枣花喊了一声,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揉衣角。

老人望着梁成,那眼里满是期待,像山崖上一棵老树,期待一阵春风,一场春雨,然后枯枝发出嫩芽,又结出花骨朵,绽开来,在春风里结籽,秋天了,籽粒随风飘下,树下又会出出小苗儿。

梁成摇了摇头。

“那,长官,老总,你们队伍上招女兵不呢?”

“这……”梁成不知咋回答。他们是野战部队,只有团部才有卫生队。何况他们团眼下正分散以连为一队打游击。林教员来时,连长还不见要呢,打起仗来,女人总是个负担。他又不想把话挑明,这样不近情理了!

“小牛,你给老人家磕个头,认个干娘,等仗打完了,你就回来找她们,那期辰,你们再成家生娃娃不迟哈。”

梁成逼视着李小牛,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吩咐,都听得出那不容违拗的口气。

李小牛伏在地上,蹶起屁股向老人咚咚咚三个响头。

枣花也跪了下来,与李小牛并排给她娘也磕了三个头。

路越来越难走了,不是因坡陡谷深。他们现在正沿着那条东西走向的漫长山梁向西。山脊蜿蜒,舒缓,间有峰峦突起,但草太深了,齐刷刷遮住了地面,与灌木亲密无间,很多地方,他们得用刺刀挑开张扬姿肆的棘条,才能走过去,一个小时走不了三公里路。

冬日的山风,在树枝头啸叫,草浪起伏,天空中有几只鹰在盘旋,翅平伸着,像一个个黑色的斑点,贴在苍黄的天幕上。太阳被一团云不像云雾不像雾的蜃气包围着,萎缩成一个惨白的晕圈。

梁成走在前边,用枪托,刺刀开路,李小牛在后边跟着。以一个老兵的经验,这个山梁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他让小牛只拉开三五米,这种地方,这种路,不能停下来,只能走。一停,就会昏睡过去,就会有再也醒不过来的危险。

天渐渐黑下来了,远山近岭,朦胧模糊,路更难走了。不过,还得咬着牙坚持走,把睡觉的时间尽可能挤短些,老兵都知道这是对付严寒有效的办法。就这样,两人摸摸索索又走了两个多钟头,才在一处树丛中歇下来。

他们用刺刀割了一大堆荒草,厚厚地堆起来,上面用小树枝覆盖,苫上荒草,又拣来枯木干柴,生起火来。这里是密林,又在山脊南侧,火光透不出去,再说了,只要十公里内没敌人,就不会担心招来冷炮。

老松根与灌木枯枝着火很快,两人渐渐暖和了。梁成怕柴不够,又去林子里寻来一大抱。他把这些干柴放在火堆边时,只见李小牛对着火堆发呆。火光把他那张娃娃脸映得红红的,脸上满是泪水。

梁成没说什么,挨着他坐了下来。

“想爹妈了?”

李小牛点点头。

“想枣花了?”

李小牛又点了点头。

梁成没说什么。这种时候,能说啥呢?他只有一根没一根地往火上添柴。

山风穿过林间,松枝呜呜有声。间或有几声炮响,远远的,像阴雨天气的闷雷滚过。

“饿吗?”

李小抬起泪花的眼,望了望他的班长,又低下头,用一根枝枝拨弄火堆。

树林里有鸟叫,有的清脆,有的浑蚀,有的短促,有的悠长。梁成觉得鸟儿也许和人一样,经事多了,就会睡不着,就会自说自话。他记得乡场让有一个赵先生,是个开药铺的人。老家是顺庆,孤身一人,从没人见过他有亲戚。药铺不大,有时也给人开个方子抓几付药,够吃够活,从不存钱。成天一个人坐在药铺里,呜哩哇啦自己说,别人一走近他就不作声了。母亲常指着赵先生教儿女:人活人,船烂三包钉呢!打碎了牙要咽下肚子里去,不要一丁点事,就叽叽喳喳不住地说,狗舔磨盘没道数。在家里,没人敢叫疼,有个头痛脑热,哪怕发烧迷糊了,也咬牙不出声。有一次,他下塘捉鱼,脚心里扎了一个蚌壳片,又大又深,一瘸一拐回到了家。母亲让他躺在地上,用拨猪毛的夹子,哧啦一下就拔了出来。他疼得一声大叫。母亲顺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光。

“呜——呜——……”

是狼叫,低沉,压抑,恐怖。李小牛端起枪。

梁成笑了:“傻娃子,狼要真敢上来,它还叫?”

李小牛想了想,放下枪,破涕为笑。

梁成上好刺刀走出了草棚。随时警惕,这是军人的习惯,普通人大意,大不了出差错惹麻烦,而军人大意,那得付出鲜血为代价。

四周黑糊糊的,一条条山,只剩下了若有若无的影子,天和地连成了一片。远近一点灯光也没有,只有狼在凄厉地嗥叫。一声声炮响,极远。“咚——轰”,“咚——轰”。出膛与炸响,只有短短的一两秒,他知道这不是冷炮,是日军九二步兵炮。敌人在作战时,一个中队往往配备了这种炮,他们可把这种矮小到和重机枪差不多少的炮拉到前沿,专打机枪或火力支撑点。老机枪手都知道,在一个位置上,最多打两匣五十发左右就应变地方,不然鬼子的九二步兵炮就会找上门来。显然,这样的夜晚,还在激战。训练有素,老兵再多,枪炮一响就死人。他又想起连长来了,山东大汉子说一不二,打起仗来,腰里别着手枪,手里总是拿条中正式步枪,身边带几个新兵,边射击边教新兵打枪,换位置。平时训练拼刺刀,他那条枪总是神出鬼没,上推下拨,虚实相间,明明看到他刺向左边,可一瞬间,刺刀却从右边出来了。

最让人佩服的是他的大刀,劈砍挡刺,抡得像旋风。几次肉搏战,连长那把刀如飞龙舞动,敌人应声而倒。武道士刺刀技法不差,可不知为啥特别怕大刀。碰上了连长这类大刀高手,根本就不敢直视。每次交手仗,他们这个连总是伤亡全团最少。每仗打下来,连长总会想方设法让兄弟们喝点酒,把阵亡的弟兄名字写在一个木牌上,领着剩下的兄弟朝木牌三鞠躬,只有这时,他们才可能见到这个山东大汉眼里有泪光。

连长这阵子睡了没,他会不会也站在营房外,在盼望两个兄弟平安归来?

回到草棚里,只见李小牛歪在草垛上睡着了。火光,把这张娃娃脸映得红红的,脸上泪干了,只留下两道泪痕。

李小牛一下子惊醒了,双手抓到了枪站了起来。待看见是他的班长,又才坐了下去,咧开嘴笑了笑,立刻就又显出忧戚来。

“班长,刚才,梦见妈了!”

这多年,梁成几乎每晚都梦见到妈。妈还是一脸的威严,穿一件满大襟蓝布衫,头发挽个髻,拄着那根蔷薇藤拐杖,在马桑河边笃笃笃地走,急促而刚毅。山沟逼仄,老观山像一朵蘑菇,在阴郁的天幕上疯长,张狂而姿肆。妻子小芸领着儿子与女儿,在阴风凄厉的小路上走,手里是棍子和篮子。醒来就睡不着了。是不是她们活不下去了,都去逃荒了!每当打起仗来,看到身边的弟兄一个又一个倒下去,反觉得这些阵亡的弟兄也是福气,再不会对家人牵肠挂肚,一了就百了。师长李守正是黄埔四期生,经常训话中讲三民主义,讲打走小日本,重建美好家园,讲为国捐躯,荣光伟大。他们半懂不懂,只知道国家有难了,就得有人当兵打仗,不然就得当亡国奴。师长还唱过一首歌,他只记得两句了:“南京杀人几十万,国家变屠场!”他只记得师长说,五战区守住豫西,不让日本人进攻西安和汉中,四川大后方就安全了。如果日本人攻下了汉中,顺着川陕路进攻广元,就会形成对重庆的南北夹击之势态,后果很严重。到那时,剑门关内关外,不是也要变成杀人场了吗?

“班长,你说说看,不是,你算算看,我爹妈还在不?”

“当然在啦!”

“那你再算算看,等我打完了仗,还见得到枣花不?”

“当然见得着啦!”

李小牛笑了,憨憨的,像一个吃了顿饱饭抿嘴打嗝的孩子。

他很快睡了过去,嘴上那一圈细茸茸的胡子,像旱坡上的茎茎荒草,在均匀的鼻息中微微颤动。

山风掠过林子,在草棚外啸叫。几只狼仍呜呜地叫着,高一声,低一声。

第四天傍晚,他们终于归队。

看着两个饿得眼窝塌陷,双腮贴着骨头的兵,连长哽咽了。

“妈的,贾少成,你个狗娘养的杂种,不是我两个弟兄认我,饿也给我饿跑了!”

“连长。”李小牛也哭了。

梁成把那封信交给了连长。连长拆开,看了看,颓然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半晌。

“兄弟!当大哥的我,糊涂啊!你看,这多兄弟,要吃要喝,军需运不过来,我不得不去做点生意,弟兄们有个多月没吃饱肚子了,病号也没药。”

“连长,兄弟们知道,不怨你”。梁成说。

连长把信递给梁成。

信只有简单的几行。

“贾少成把所有的银元据为己有,你如追查,他说就鱼死网破,到上峰去告发你。我设法与他周旋,争取把钱带回来。如有不测,你替我往家里捎个信。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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