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绿标即可收听主播安静和李昊阳的领读
◆◆◆
亲爱的共读小伙伴，今天我们将开启张悦然的最新长篇小说《茧》，未来十天，我们将跟随深负才情的她一起，在她的多重话语里，感受无限的审美张力，同时，体会两个生于八十年爱却缺乏父辈之爱痛苦的年轻人的家族荣耀与悲剧。第一夜，我们跟李佳栖和程恭初次见面，这次相遇的场景是本书的第一章，预计阅读时间30分钟。
一、李佳栖
我叫李佳栖，是伟大、睿智又令人尊敬的医科大学李冀生院士的孙女。
我的爷爷，是那种在葬礼上，会有很多人眼含热泪念诵他的生平，慢慢挪着脚步瞻仰他的遗容的那种人；是省长或市长也会到场并安慰我要节哀顺便的那种人；是当游人走进这所大学走进我们住的这所隐藏在中心花园尽头的小白楼时都会特意进来要求合影的那种人；也是电视台会特意以他为主角耗时耗力制作一部纪录片的那种人。
可是我和我的爷爷，并不亲密。
我的奶奶和爸爸都已经不在了，我的亲人还有叔叔婶婶和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沛萱。
她回国了，为了帮拍爷爷的纪录片的制作组收集素材。从小就骄傲而美丽的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始终沿着规划好的道路往前走的她，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美国，现在顺利无忧的当着她的医学博士和大学老师。这次爷爷病危，而叔叔中风多年只能留在美国。她大概觉得又到了她要担起维系我和这个家关系的责任的时候了，就像当年我转学离开，她锲而不舍地来信以维系我们的联系，每次都提醒我要回去看爷爷奶奶，还在奶奶去世时恳求我回去一样，虽然我一直都不冷不热。这次她回来了，我们约在咖啡馆见面。
那个美丽又骄傲的升旗手沛萱回来了，有着从前那样白皙的皮肤和常年健身的好身材，可是脸上却多了一点突兀——一道从右边的嘴角斜着向下，一直延伸到下颌骨的边沿，足足有五厘米的伤疤，那道疤像一条睡着的蜈蚣，会在她讲话的时候苏醒。
她劝我也加入这次纪录片的拍摄。
“你就讲一讲小时候住在爷爷家的事，很简单的。”她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
“怎么会呢，你好好回忆一下??”她说。
“想不起来。”我说。
“我知道你是因为你爸爸的事。可他们断绝来往，也不是爷爷一个人的责任??”她说。
“不是因为这个。”我说。
“他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可是他??”她说。
“不要再说了...”我说。
她当然没有放弃，而当时的我刚和一个短暂交往的男人分手，我们就这样住到了一起。她又说起纪录片的事，我也终于懂了，像爷爷这样的大人物，导演绝不愿意表现他的晚景凄凉，我必须出场以维持他的完美形象。
“有你一个孙女不就够了吗？”我说，“要那么多家人干什么，很多大人物都是断子绝孙的。”
沛萱惊愕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说，“其实我们两个里面，爷爷更喜欢你。”
我笑起来，“怎么可能，他和我爸爸水火不容。”
“对，他是跟你爸爸不和，但他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长得很像他母亲。奶奶说的，额头和眼睛极像。”
“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我说。
她果然没有再提起爷爷，可是我很快就发现，爷爷就算不被提起，也仍旧在我们中间：他贴医用胶布的习惯被沛萱继承在我们住的房间里，那些胶布被拿来区别毛巾；他那种对自己严苛得近乎法西斯的生活态度也成了沛萱对生活的节制；沛萱叫我戒酒——她叫我戒掉我从爸爸那里继承来的恶习，这个可以让我感觉跟爸爸离得很近的恶习。
沛萱时时刻刻跟我分享着她身为爷爷孙女的荣耀，那是她的信仰，她眼里的我是迷失的，其实我眼里的她也是。因为沛萱的荣耀对于知道一切真相的我来说是可笑而虚无的。我挣扎着不敢告诉她，我不敢以正义和责任之名去破坏让沛萱得到善美的信仰。
我们就这样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她随摄制组到云南和缅甸去拍摄回忆爷爷当年参加远征军当医护人员和翻译的时光，之后她就直接回了美国。她走之后，我似乎变得积极了一点。去酒吧的次数减少，也没怎么喝醉过，还在书店找了一份工作，跟朋友合租了一套很小的公寓。秋天的时候妈妈来看我，之后又几次三番的打电话过来，目的是叫我回去照顾她从来没提过的爷爷——为了那幢可能会留给我的医科大学送给爷爷的小白楼。我拒绝了。
我还是回去了，在我的梦预感到到爷爷快要去世的时候。我再次走进那幢小白楼，它已然因为爷爷的不中用成了保姆厮混的花园，我在爷爷心目中的地位在我重新踏入这里的时候显现——我辞退了保姆他没有任何异议，他也时不时会叫我的名字。我想这就是血缘的暴力吧。
我想象着我们关于我们家庭悲剧的对话，可是这一切在让他神志昏迷的风寒保护下没有发生。看着他那么一个有能耐的人在病床上被人翻来覆去，心酸之余也看得出来，爷爷的强大意志——他很干净，他从不允许自己大小便失禁。我在这两个星期里，一直在这幢大房子里，守着这个将死的人。
我在房子里想象明天爷爷死了我要把小白楼装饰成什么样子；我在房子里看着沛萱寄来的纪录片，想象着爷爷当年如果留在缅甸我们的家会不会是现在的模样。我却没想到，在我想摆脱这幢房子里的压抑时，在老地方遇到了你——程恭。
二、程恭
我叫程恭，医院领导的孙子，我在爷爷去世后，一直和奶奶姑姑住在我们的那幢小房子里。你偶然来的那天，正好是我要离开的日子。
我曾经和姑姑一样，这里有一种古怪的信念认为必须要留在这里。可是奶奶走了，小可也走了，到了我要离开的时候了。
我和小可已经认识七年了，她是一个性格暴虐的退伍军人的女儿，而我，是一个强势地守着我们家的房子不肯拆迁强迫全家人过旧式生活的老人的孙子。
小可在我奶奶肝癌晚期住院的时候和父亲决裂，住到了我家这栋楼里。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是我们最幸福又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们一家人都在等待着奶奶的离开，这是对我们落后的生活方式的告别。奶奶死的那天，我正搂着小可午睡。挂了姑姑的电话我又躺下，抱住小可。小可睁开眼睛，问我怎么了。我让她不要动，就这样再躺一会儿。解脱的滋味和想象的不一样，我感到有点晕眩。
大独裁者死后，人们陷入一种可怕的空虚状态。自由从天而降，如同一件精密复杂的仪器，他们拿着它，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可是我们期待的新生活，和之前又有什么差别呢？除了多一台饮水机和一台榨汁机之外又有什么差别呢？姑姑拒绝搬进新房子，她跟我说她觉得我爷爷还没死——她的意思是我爷爷自从二十年前在病房失踪后，作为植物人还活了四十二年。
“人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很想搬走，换个大一些的房子，有个像样的自己的房间，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我必须待在这里，你爷爷的事还没有完??”姑姑哭着说。
“别说了。”我说。
她说出了某种真相。我们的等待，并没有因为奶奶的去世而终止。因为我们在等的是别的东西。不是因为还有什么谜没有解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有一种情感上的东西尚未完结。它悬在那里，无法交托。
而小可，她没有再问我还要不要跟她一起走，从某个时刻起，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可她似乎仍在等着我说点什么。
“娶我吗？”她一脸正色地问。
“嗯。”
她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咯咯笑着，直到眼泪流出来。
小可走的时候没有和我道别。
也到了我要走的这天，我等着一个送水的小工给我们换饮用水，却没想到等来了你——李佳栖。
我在见到这个我潜意识觉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的你的时候，背后一阵的发凉。我们十八年没见了。你没有化妆，苍白的脸有一点浮肿，不过总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长成了一个美人。我们像很久不见的朋友进行肤浅的寒暄，谈话艰难到无法进行，我的心脏压抑的难受，直到你起身告辞，并邀请我晚上去小白楼。
我也要走了，今天下了很大的雪，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也下着这样大的雪，我离开学校去你爷爷家见你。你要走了，你妈妈领着你到学校办了转学的手续。在办公室门口，你遇到大斌，跟他说你要见我，让我晚些去你爷爷家找你。
我知道以后也许很难再见面了，这恐怕是最后将那些事情告诉你的机会。可是我却越走越慢，最终在我们从前常去的康康小卖部门口停住了。然后，我掉头回家去了。据说那天你等了很久，快吃晚饭的时候才被你妈妈带走。让你空等一场，我一直感到很抱歉。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样做。可能因为没有什么是我能够主宰的，所以我想自己来结束这场友谊。从那个时刻起，我把和你有关的一切封存进了档案袋。
这一次，在经过康康小卖部的时候我没有停下。我终于把那个晚上没有走完的一段路走完了。
原著作者张悦然点评：下着大雪的夜晚，离别多年的主人公程恭和李佳栖在童年长大的地方重逢，开始一场彻夜谈话。李佳栖讲起堂姐李沛萱。我很喜欢李沛萱这个人物，她身上有一种天真和相信，仍旧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天性。如果说让我从这个小说里带走一个人物，把她引入到下一个小说里去，我想我会选择沛萱。我很想知道她后来过得怎么样，是否有什么改变。
▼奉上张悦然老师对“十点共读”的寄语
今天，十点君联合张悦然共同发起了一项购书活动，主角就是张悦然最新力作《茧》（限量签名版）。
此次套装还包含了十点读书特别定制的创意笔记本、布艺书衣、帆布袋，全网独家首发，精心设计，文艺精致，别具意义。
长按下图，识别
